第17頁 文 / 香彌
剛看到這個毆打棒棒的男人,魯心嵐也很生氣,但現在她眼裡看到的,只不過是個因為不敢面對現實,而懦弱得只敢拿小動物發洩的軟弱男人,所以她同情他。
「這世界上比你還可憐的人多得是,雖然你少了一條手臂,還因此失去妻子,可是只要你振作起來,下一個遇到的女人一定會更好。」
這番話沒有鼓勵到程剛,反而使他更加惱羞成怒,她這番苦口婆心,在他耳裡全都成為了一種嘲諷,他抬目憤恨的瞪向她,下意目光卻突然在瞥見桑史皓時愣了下,接著突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說得對,這世界上可憐的人是不止有我一個。」說著伸手指向桑史皓,「你也是個可憐蟲,在做婚前健康檢查時發現自己不孕,你有坦白跟你老婆說嗎?還是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一陣錯愕,目光紛紛投向桑史皓,只見他倏地一震,而後幾乎是狼狽的閃避起眾人目光。
只有魯心嵐沒有看他,她氣急敗壞的叱道:「你在胡說什麼?你以為攻擊別人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嗎?」
「我才沒有胡說!我認得他,因為他的檢查正好是我做的,當他來看報告,得知自己不孕,這輩子都無法生育時,那種絕望的眼神讓我印象很深,所以我才會記得他,我還記得他姓桑,對吧?因為這個姓並不多見。」
她不敢想隱私被赤裸裸公開的桑史皓會有多難過,只能怒聲大吼,想叫眼前人閉嘴。「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隨便把別人的……」
「夠了。」說出這句話的是桑史皓,他陰鷥著雙眼望向她,漠著嗓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方纔那個男人脫口說出他不孕的事,她竟然一點也不吃驚,這只意味著她事先已得知這件事。
「我、我……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我只是……」事發得太突然,魯心嵐一時變得結結巴巴的,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我明白了,原來這幾天來的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的。」斂起所有情緒,寒著雙眸,他冷冷說畢便旋身離開。
「皓——」她想追上去,湯宗翔卻攔下了她。
「讓他冷靜一下,你現在追過去,他什麼也聽不進去的。」
林子桃也附和。「心嵐,湯大哥說得沒錯,還是晚點再過去好了,你先想想要怎麼解釋比較好。」
魯心嵐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明秀水眸中燃起兩簇怒焰,她無法原諒這個失德的醫生,竟然當眾揭穿求診患者下欲告人的隱私。
她一步步朝他走去,揚起手用力的甩了他一記耳光。
「你真是太無恥了!你不配做一個醫生,只因為自己的不幸,就想讓所有人跟你一樣不幸,這樣心胸狹窄的人憑什麼當醫生?你連當人都不配,你以為自己缺了條手臂就是世界上最淒慘的嗎?你太無知了!」
程剛被她散發出來的氣勢震懾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眼眶含淚,心痛的再說:「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小孩,他才七歲就因為車禍死了,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而你僥倖活了下來,卻不知道感恩,你連一個小孩都不如!」
「什麼……小孩?」她的聲量明明就不大,但是聽在他耳裡,卻有著無比的震撼力。
「你傍晚打的那條狗,它身上就附著那個小孩的靈魂,你不只傷了我的狗,也傷到了一個小孩的心。」
聽到這裡,程剛回神怒道:「我不信,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靈魂,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她凜聲道:「那個小孩現在就在這裡,他就站在我旁邊。」
聞言,會議室裡的程蝶、林子桃、湯宗翔都不約而同的瞄向她身邊的位置,但是沒有見到任何人。
陡然轟地一聲,闋暗的窗外忽然劈下一聲響雷,同時一道閃電在天際亮起紫色的光芒——這一帶山區,在這個季節,常常會在晚上出現這樣的雷鳴。
那一瞬間,四人的眼裡浮現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會議室裡突然一陣鴉雀無聲,在雷聲過後,那道虛影又立刻消失無蹤了。
「心、心、心嵐,我、我、我剛才好像看到小、小、小梵了。」林子桃駭然的抓著好友的手,抖著嗓音說。
「我好像也是。」湯宗翔附和,背脊泛起一陣麻栗。
「我也看見了。」程蝶道。她的手臂爬滿雞皮疙瘩。
只有程剛一直呆若木雞沒有說話,像被嚇傻了。
「你們都看到了?」魯心嵐有些吃驚。
「嗯!」林子桃用力點頭,形容出剛才看見的小孩模樣,「他留著一頭短髮,穿著一件白色上衣,藍色吊帶褲,長得濃眉大眼,模樣清秀可愛,對不對?」
「我看到的也是那模樣。」湯宗翔和程蝶紛紛附和。
「嗯,桃桃說得沒錯,小梵身上穿的衣服確實就是那樣,這麼說你們真的看到他了。」睇向小梵一眼,她又瞬向程剛。
「你是不是也看到了?現在你應該相信我的話了吧,這世界上比你不幸的人多得是,你還要繼續這樣憤世嫉俗下去嗎?如果你真的不想活,希望你能把剩下生命讓給小梵,讓他有機會長大。」她沉痛的說出這句話。
程剛終於從剛才的震駭中回神,表情一變,複雜的情緒在他臉上交錯出現,有氣憤、狼狽、懊惱,末了,他匆地一旋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程蝶眼角泛淚的望著魯心嵐。
「謝謝你,相信我大哥這回應該會想通了。」
「不是我,是小梵點醒他的。」淡淡的丟下一句話,她便跟著離開。為了他們兄妹,卻令桑史皓面對如此難堪的事,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走向他的房間,她還想不出該怎麼向他解釋,只希望他們之間,也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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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我想調回去。」
「你說什麼?你要調回來?你才剛調到台灣不滿兩個月耶!」視訊那端的男人聞言,吃驚的皺攏劍眉,「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桑。」
「我是說真的。」桑史皓面無表情的說。週末晚上,他走出農場會議室後,便回到房間收拾行李,直接離開農場。思考了一天,他下了這個決定。
「你在搞什麼?當初可是你自動請纓要回台灣成立研發中心的,還沒多久你就不想玩了?你這樣讓我很困擾,桑。」
「我很抱歉,如果造成你的不便,我願意辭職負責,一個月內,希望你能派人來接手我的工作。」
戴崎氣得很想咬他,「你這是在為難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你辭職!好吧,你只要告訴我原因,我就調你回來。」他退讓一步。
桑史皓可是他們赫威公司研發設計部的第一把交椅,他頂尖的研發能力被公司列為一級保育類動物,必須嚴密列管,像他這樣的人才一旦放出去,其他公司絕對搶著延攬,所以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他走人的。
「無可奉告。」他冷淡的吐出這幾個字。
「桑,你很過分,又拿這句話敷衍我。還記得一年多前你要結婚時,我本來打算親自前往台灣參加你婚禮的,誰知道你卻突然取消,還要求說要調來美國,我問你原因,你也這麼說。」戴崎不滿的抱怨。
「那是我個人的私事,與公事無關。」桑史皓還是冷淡,不願意多透露什麼。
戴崎只手托著下顎,深邃的黑眸透出睿智的眸光,深思的望著螢幕前的他,緩緩開口。
「你又想逃了,對不對?一年多前你逃來美國,一年多後,你決走回去,現在又打算要夾著尾巴逃走?桑,難道你要一輩子這樣逃來逃去的嗎?」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從一年多前他突然取消婚禮,主動請調到美國,便能窺出端倪了。這傢伙想逃避的,恐怕是感情。
被一針見血的說破心情,桑史皓臉色一僵。「你什麼都不知道!」他沉怒的低吼。
「沒錯,因為你什麼都沒告訴我,不過我至少可以看得出來,你在逃避某個人,對吧,桑?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想勸你,逃走不是處理事情的最好辦法,面對它、解決它,才是唯一的方法。」
「我……」他想說自己沒有逃避,但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了,要怎麼說服戴崎?
在農場被那個男人當眾揭穿他無法生育的事,固然令他覺得難堪羞辱,但更教他不堪的是,原來心嵐早已得知這件事。
他無法再面對她,或許,更加無法面對的人是自己,他無法接受自己竟擁有這樣的缺陷,無法給她她最想要的孩子。
他至今仍沒有忘記當時心嵐是怎麼回答他的——
「你也知道我媽只生了我一個女兒,從小我就很孤單,很羨慕那些有兄弟姊妹可以一起玩的朋友,所以呢,等我們結婚後,我想要生四個小孩,他們可以一起玩、一起長大,你說好不好?」她笑得很甜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