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沈韋
他不能接受的是,明明他很優秀,父親為五軍督都府的左都督,位高權重,為何受到上司賞識的人卻是嚴忍?
氣的是嚴忍什麼事都同他爭,不論是武藝、技藝,只要他想得第一的,嚴忍就會出現打敗他,三番四從的落敗後,使他對嚴忍無法擁有一丁點兒的好感。
所幸後來他進到京衛指揮使司,嚴忍進了神機營,一切又不同了。他在京衛指揮使司裡如魚得水、平步青雲,上頭除了指揮使外,沒有人的權力高過於他,再也不用擔心一板一眼的嚴忍會奪去他的風采。
因不喜歡嚴忍,心下瞧不起嚴忍的出身,因此對站在嚴忍身旁的華暮雪,他也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
嚴忍明瞭江遠志的心思,他也沒和江遠志深交的意思,僅僅微微頷首,算是同意江遠志說的話。
「既然這人對你無危險性,那麼我就先行一步了。」江遠志懶得在這裡和他耗時間,告辭之後便匆匆離去。
嚴忍目送江遠志離去後,便伸手將壯漢點穴,讓他動彈不得,再轉身面對滿腹疑問的華暮雪。
「你……是誰?」華暮雪仰頭,仔細看他的臉龐,試圖搜尋有無熟悉之處。
「我是小狗子哥哥,你可還記得我?」嚴忍望著她,嘴角噙著溫柔的微笑。
「小狗子哥哥?你真的是小狗子哥哥?!」華暮雪的驚詫說明了她始終沒有忘記他,又驚又喜的情緒迅速湧上,讓她興奮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嚴忍肯定地朝她頷首,因她的末遺忘,使他的笑容益加溫暖。
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但吹在發現各自身分的兩人身上卻一點部不覺得冷,一道暖流輕巧地流過兩人心頭,過去種種浮現於腦海中,重逢的驚喜映入兩人眼中……
兩人認出對方後,華暮雪不急著回家,想和嚴忍敘舊,她有太多話想對他說,也有太多事想問他,嚴忍亦然。轉瞬間,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不再感到陌生。
為了能好好談話,瞭解彼此分開後這些年的經歷與變化,於是兩人又回到了嚴忍的宅邸。
至於襲擊他們的壯漢,在被嚴忍打得落花流水,問出是受心有不甘的王虎威指使後,嚴忍便放壯漢離去。此刻他只想和華暮雪好好聊聊,不想浪費時間在兩個鼠輩身上。
「小狗子哥哥,你怎麼會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華暮雪一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劈頭便問。
她印象中的小狗子哥哥長得非常瘦小,而且常常病懨懨地躺在地上,當時更為年幼的她,甚至認為自己比小狗子哥哥還要高大強壯,為了不使小狗子哥哥餓肚子,家中窮困的她總是硬想辦法帶著可憐的少許食物到破山神廟裡給小狗子哥哥吃。
可是現今的他早就不似昔日的瘦弱,長得非常高大,甭說病懨懨了,身強體壯的他應當是很少生病了,而且他的雙眸炯炯有神,充滿自信,根本就是判若兩人,莫怪她會沒認出他就是她的小狗子哥哥。
不過,她喜歡他的改變。只要是能使他變得更好的轉變,她全都展開雙臂歡迎。
「真有那麼大的差別嗎?」他笑問,定定地凝望著她,莫怪他一見到她就會覺得熟悉,莫怪他老是將她的身影與南瓜的身影重迭,因為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當然有!難道你不曾仔細看過自個兒嗎?你變得好結實呢!而且……」說不出口的是,她的小狗子哥哥不再過著餐風露宿、任人打罵欺凌的生活了,他能過得這麼好,她真的很替他開心。
明明天天打掃,對他的屋舍熟悉得很了,此時她的雙眸卻懷帶著不一樣的情感,再巡視了一遍,覺得每一樣傢俱、器皿都變得好親切。
「而且我不再像成天在泥地裡打滾過一樣髒、不再以破山神廟為家、不再……現在的我,已有了自己的家。」過去的苦澀浮上心頭,無法說出口的話,兩人皆心知肚明。他不用再為了填飽肚皮,當個在街上向路人乞討的小乞丐,不用再因為病痛而躺在破廟裡苟延殘喘。
「是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家,真好。」她輕道,仍覺得兩人的相遇就像是場美夢,兩人不僅脫離貧困的生活,且都過得十分快樂。
黑亮有神的目光與清澈宛如寶石的眼眸交會,喜悅中帶著淡淡的苦澀。常以為兒時無人照顧、到處流浪的事是上輩子的事了,實則不然,他只要在街上見到與他有類似遭遇的人,就又會回憶起,想盡一己之力,給予對方最大的幫助。
「小狗子哥哥,當年你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可知當我帶著我爹到破山神廟去找你,卻不見你的蹤影時,有多擔心?我很怕當時生了重病的你被狼給叼走了。」她急著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是如何由她的小狗子哥哥變成今日的嚴忍?
「我記得當時連續續病了好幾天,病得很嚴重,由原先的起不了身,到最後陷入昏迷,那時我心想,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了。正當我意識不清時,碰巧我義父因大雨而躲進山神廟避雨,發現了我,於是將我帶走醫治,也因此來不及跟你道別,以至於讓你撲了個空。」
當他還是個嬰兒時就被遺棄在破廟裡了,起初是由一名老乞丐照顧他,後來在他稍微懂事後,老乞丐死了,無所依靠的他就到處流浪,希冀廣闊的天下能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爬過一山又一山,走過一個接一個的村落,卻發現不管走到哪裡,在眾人眼中他就是個可以任意欺凌的小乞丐。他總是承受他人的白眼,總是忍受飢寒交迫、病痛入體的滋味,直到遇到了她,他才發現原來貧苦無依也會有好事發生。她對他的好,他一直記在心頭。
「幸好你義父出現,帶你去醫治了,如果是由我爹娘來照顧你,一定沒辦法像你義父照顧得那麼好。」華暮雪不再怪他未說一句就離開,畢竟依她家當時的貧窮情況,恐怕得把一家子都賣了,才有辦法請大夫來看他的病,並好好地照料他。
「一年後,待我病好恢復體力,義父便收我為義子,同時為我取了新的名字——嚴忍。他給了我一個家,並親自訓練我,鍛練我的體魄,讓我不再瘦弱,動不動就生病。只是,他老人家現下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然我真想介紹你們認識。」嚴忍低沉道出當年的事,至於訓練的辛苦,就不提了。
「不能見到他真的令人感到遺憾,但我想他一定是很好的人。」華暮雪聽見他病了足足一年,整顆心都糾結在一塊兒了。現下在她眼前的彷彿不是高壯的嚴忍,而是當年那個瘦小、無父無母、只能在破廟棲身的小狗子哥哥。
「你呢?是怎麼由南瓜變成華暮雪的?」他不再說著令人感傷的事,改以輕鬆的口吻詢問她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華暮雪開始跟他敘述父親救了李萬里的事,及如何得到上天眷顧發跡的過程,而後李萬里便建議她父親為她們四姊妹重新命名,讓她們的名字分別改成比較文雅有氣質的瀟湘、夜雨、晴嵐與暮雪。
「看來以後我不能叫你南瓜了。」他低歎一笑。他比較習慣叫她南瓜,而非暮雪,總覺得那像是在叫另外一個人似的。
「我也不能再叫你小狗子哥哥了。」華暮雪心裡亦感到一絲惆悵,她比較喜歡會陪她玩、對她溫柔微笑的小狗子哥哥,總覺得他當嚴忍當得太嚴肅了。
兩人相視一笑,發現縱然過去的生活苦多於樂,他們仍然懷念不已。
溫暖的微笑透露出淡淡的惆悵,兩人彷彿心有靈犀,同時開口——
「我覺得你再叫我南瓜,也沒啥不好。」叫南瓜雖然多了土氣,但挺可愛的。
「你可以叫我小狗子哥哥,我並不介意。」在嚴忍的認知裡,小狗子的身邊就是會有南瓜。
聽見彼此想法相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這一次的笑容中帶著更多的欣喜,兩人不再因時光的阻隔而感到彆扭生疏。
「哎!能再見到你真的好好,我一直很擔心這輩子再也無法得知你的消息,現下總算放下心中大石了。」華暮雪輕鬆微笑。
「這輩子能這般掛念我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再無其它人了。」不管他是否音訊渺茫,她始終記掛著他,令他非常感動。從以前她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不斷地幫助他,倘若沒有她不時提供的幫助,恐怕他早就死了。
「還有你義父啊!他不也對你很好?還有以前照顧襁褓中的你的老乞丐啊,他也對你好。」她提醒他,關心他的人可不僅止她一人而已。
「沒錯,還有他們真心待我。」南瓜、義父及照顧他的老乞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恩人。
「你是很好的人,只要認識你的人,絕對都會掛念你的,所以我不許你再莫名其妙地消失,讓我找不著,知道嗎?」好不容易失而復得,讓華暮雪板起臉來警告他。如果他再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可不曉得要上哪兒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