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左薇
那應該是要生產了，沒事。他暗自想道。
「通知她的家人了嗎？」
「對喔！還沒打……」她慌亂地翻著同事的包包，找出許惠芳的手機，撥給她老公，好險認得她老公，也知道他的名字。
「喂喂喂，你人在哪裡？惠芳剛到醫院，剛剛被人推走了啦！」她用尖叫後的嘶啞聲音通知對方，話說得沒頭沒腦。
韓旭奇翻了個白眼，心想對方要是有心臟病，聽到她說的話應該會立刻發作。
「給我。」他取走她手裡的電話。「喂，先生，你先冷靜一下……」電話那頭果然受到不小的驚嚇，他趕忙說明這只是虛驚一場——
「我們是你太太的同事，剛剛把她送到醫院裡，現在她已經進產房了，請你過來一趟……」他告知對方醫院的地點，又和對方多說了一會兒。
「怎麼了他說什麼？他要來嗎？」她急忙地抓著他的手追問。
「他當然要來，不過他說他現在人在中部出差，要多花點時間才趕得回來，沒那麼快到。」他把手機放回許惠芳的包包裡，轉述對方的話。
「這樣啊……」她稍微放心地點頭。「好吧，那我們先上去等。」她說完便拉著他往產房去，完全沒有回頭問他有沒有「陪產」的意願。
產房外坐著不少人，有全員出動來等孩子出生的一家老小，也有單槍匹馬來陪老婆生小孩的准爸爸。當然還有杞人憂天，一直抓著韓旭奇不放的葉柏心——
「總監，你緊不緊張？」半小時內，她已經問了他十次同樣的問題。
「我……」
「我知道你一定很緊張，怎麼可能會不緊張嘛，我都快急死了。」半小時內，她第十次搶答同樣的話，把他惹得愈來愈不耐煩。
韓旭奇眼角抽搐，忍無可忍，決定開口叫她別再自問自答，老在他耳邊嘀咕些沒意義的話。
「你……」
「我也很緊張，雖然我不是男人，但我現在真的可以體會到一個快要當爸爸的人坐在產房外那種焦急等待、坐立難安的心情。」她又奪得先機，感性地形容此時的心境，並且很有同理心，朝坐在他們正對面的兩個男人各送了個「我懂你」的眼神。
然後，那兩個男人也不約而同地朝韓旭奇送來一個「我們也懂你」的眼神。
韓旭奇渾身一震，滿臉黑線，心想自己浪費時間坐在這裡陪她枯等就夠慘了，還被誤會是孩子的爸，他不要……
「其實——」他想向他們澄清。
「你老婆也是第一胎嗎？」其中一個男人突然轉頭問他隔壁的男人，似乎是想和他交流一下彼此的心情，排解等待的焦慮。
韓旭奇沒機會解釋，只好滿心不爽地閉上嘴、繃著臉，繼續任人誤會。
其實他早就想走人了，只是遲遲找不到適合開口道別的時機，因為身旁的女人一直陷於一種「自己嚇自己」的恐慌狀態中，完全冷靜不下來，害他這個當主管的人也不好意思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裡，何況他的手從頭到尾都被她「挾持」著，用盡技巧也擺脫不掉。
「是啊，她從昨夜就開始痛，嚇得我整夜都不敢睡。」
「我老婆也痛了一下午了，我在公司接到電話時著急得不得了……」
兩個同樣初為人父的男人互相聊了幾句，其中一人又突然轉過頭來問韓旭奇：「那你呢？」
有機告了！他張口欲答：「我——」
「我們這個不是第一胎，是第二胎了。」葉柏心快手比了個「2」，馬上跳出來熱心代答，心想自己比較清楚許惠芳的情況，由她來說明準沒錯了。「當時我正要下班，結果在公司樓下看到她抱著肚子喊疼，說好像快要生了，嚇得我趕快衝去攔車……你們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當爸爸吧？那一定超緊張的……」
「聽說第二胎會比較好生，不過我看她還是很痛的樣子……」
「你那麼早就在買尿布啦？也對，現在原物料都在漲……」
葉柏心一說話就聊開了，完全忽略掉韓旭奇的「清白」，只顧著和兩個准爸爸分享心得，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韓旭奇難以置信地盯著她，他只有機會吐血，沒有機會插話，也絕不想加入他們的話題——
怪的是他手上那只「蟹鰲」怎麼都甩不開啊……
最後他舉手投降，放棄脫逃，看著她愈聊愈起勁，心裡還真佩服她可以輕易跟兩個陌生男人打成一片，從產婦的陣痛頻率聊到尿布奶粉的漲幅，再到小孩未來的教育環境……
上帝啊，請讓那孩子快點平安出生吧，我還有事要忙……
孩子的爸到底在哪裡……
晚上九點二十七分，涎生了一個三千兩百公克的鍵康女娃兒，葉柏心和韓旭奇有幸看到小寶寶初生的模樣，還一直等到孩子的爸爸趕到醫院來換手，兩人才相偕離開。
「寶寶長得好∼∼可愛呦！」她走在醫院的走道上還不忘寶寶可愛的模樣。
他沒說話，對那個粉紅色皺巴巴的小孩不予置評。
「將來一定是個大美女。」她滿面堆笑，感受到生命的奧妙。
他沒接話，不曉得她是哪來的這股信心可以預知未來。
「總監，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在醫院門口，誠心地感謝他出手相助，更覺得他是個不錯的男人，不但送她們來醫院，還陪她留到這麼晚，一路上部表現得臨危不亂、沉著鎮定。
「辦法很多，你可以打9，攔出租車，或者請其它有車的同事下來幫忙。」他輕扯嘴角，語帶諷刺，因為一想到他交車還不到一個月的新車正待清洗、明天要用的幾份文件還沒整理，他又有了那麼一點點想要爆粗口的衝動。
若不是這個女人突然冒出來攔住他，又在醫院裡抓著他不放，自顧自地窮緊張、亂說話，害他被誤認為準爸爸，他早就回到家裡，處理完所有事情，現在可能已經準備就寢了。
「說得也是耶。」她認同地附和。大而化之的她還沉浸在新生的喜悅裡，而且眼前又站著仰慕的男人，讓她大大方方看個夠本，實在快樂到無法體會他的不耐。
「不過……我還是覺得總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呦，因為你很靠得住呀！」她俏皮地笑道，活潑的表情毫不做作，雙瞳晶燦如星。
有一瞬間，她天真爛漫的笑容轉移了他灰色的思緒，讓他暫時忘卻所有不快，嘴角向上提起，感覺到被人倚重的成就感。
等等，他站在這兒笑個屁啊！現在都幾點了，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送你回家，走。」他收起表情，眼看時近子夜，也只好再當一次免費司機，載她一趟。
「你要送我回家？」
「你要自己花錢坐出租車也可以。」他邊走邊說，任她選。
「不，我要跟你走。」她很快地跟上他的腳步，準備被仰慕的男人送回家……YA！
她掩嘴偷笑，暗自竊喜，慶幸自己有為了幫助孕婦而衝到馬路旁，然後看到了總監……
助人果然為快樂之本啊！哇哈哈……
殊不知，這「快樂」可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第3章()
隔天晚上，韓旭奇讓秘書準時下班，自己則在公司留到將近八點才關燈離開辦公室。
經過打開的安全門，隱約聽到十六樓傳來疾行的腳步聲。
他抬手看表，心想同仁們應該都已下班了才對，於是便好奇地下樓察看。
十六樓的辦公室裡只有一小塊區域的日光燈還亮著，一部擺在空桌上的點距陣打印機，在空蕩寂靜的辦公室裡發出呆板的聲響，不斷打印出長串報表紙。
一旁的辦公桌前還有個人在打計算機，不時搔頭，低頭看文件。
他走近，高大的身影引起那人注意——
「總監！」葉柏心看到他的出現，大吃一驚地站起身。
「你怎麼還沒下班？」他輕皺眉，盯著散佈在她嘴邊那些不知名的細白顆粒。
「我的事情還沒做完，昨天那個同事休產假，我是她的職代，所以事情比較多一點。」她解釋清楚，就怕被他誤會她是上班時間太混，才要用下班時間來補足做不完的工作。
韓旭奇隨意地打量她辦公桌上散亂相迭的A4紙山與報表，以及一包拆開的零食……喔，原來她嘴邊沾的是餅乾屑，吃東西也不擦乾淨。
「第一天有點手忙腳亂。」她不好意思地說，桌子上的東西是凌亂了點，但亂中有序，擺的都是她待會兒要處理的工作。
「看這情形，你今天好像很難做得完。」他沒有惡意，只是覺得這片混亂的場面還需要不少的時間來收拾。
「呃……我盡量。」她答得直接也心虛，不太確定要用多少時間來完成這些沒做過的工作，只能盡力而為了。
「嗯，那你慢慢做吧，不要太晚回去，自己下班時小心點。」看她獨自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關心的話便很自然地脫口而出。但其實他從不曾對哪個部屬說過這種話，或覺得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