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子紋
楔子
一直以來,他都有個預感,她早晚有一天會害死自己,而今成真之後,他竟然發現自己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週遭的一切好似作夢一般不真實,今天來參加喪禮的人,不管男女都是一身肅穆的黑。
他希望這裡會是她喜歡長眠的地方。
這個墓園望去有青草覆蓋,有綠蔭遮蔽,環境安靜而美麗,但是以她這麼喜愛熱鬧的一個人,會喜歡、享受這樣的一份安靜嗎?
從他有印象以來,她便存在他的生命之中,形影不離。她跟他同校,從國小到現在的醫學院,她不單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醫學院小他一屆的學妹,她美麗、開朗,熱愛戶外活動,舉凡衝浪、泛舟、滑翔翼都是她的最愛,她不怕危險,只怕不夠刺激。
而今天,誰也沒有料到,她最後竟然會因為自己的任性和愛冒險的個性,賠上寶貴的生命。
白禹安深吸了口氣,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感激太陽眼鏡的存在,因為深色的鏡片替他遮去刺眼的日光,也遮去他眼眸洩露的一切情緒。
他只能勉強對他人安慰似的輕拍肩膀微微點頭。
時間的流轉變得不具意義,他不知道自己在墓前站了多久,只隱約知道週遭的人一個個離去,最後剩他一個。
墓碑相片上的女人叫顏凱蔚,她很美,一頭狂野的鬈發、細緻的五官和燦爛的笑容,這樣的女人無異是每個男人的夢中情人,他們兩家是世交,從他們的上上一代就維持良好的交情,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年紀相當,成為一對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他從來沒有問自己是否愛她,因為他的情感存在他心中。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清楚明白。
愛她與否……這個問題最終的真實答案,或許會令週遭的人都跌破眼鏡。
反正他與凱蔚一直以來不論喜好或個性都很相似。他跟她一樣喜歡冒險刺激,所以跟個喜好相同的女人結婚在一起過生活,想來並不是令人厭煩的事,所以他在適當的時候跟她訂婚,預計彼此都成為正式醫生之後結婚,愛與不愛在他的心中成了個不是很重要的問題。
但一切變了,她的過世使得一切計劃都改變了……
微風吹來,白禹安的雙眼微閉了一下,想起在他們出事的當天,他們起了很大的爭吵。
不過這樣的爭執對他們兩個人來說並不是了不起的新聞,畢竟他們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千金大小姐,從小都過慣眾星拱月的日子,只懂得要求別人配合,自己卻從不想妥協一點點,所以他們倆可以說是從小吵到大,幸而脾氣都是那種來得快去得快的類型,因此吵架後都能很快和好。
在颱風來襲的前一天,海灣的浪大,正適合衝浪,她不顧警告危險,堅持要他帶著她去衝浪。她的無理取鬧使他幾乎要抓狂,他在醫院的實習已經接近尾聲,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空陪大小姐瘋。
基於安全的理由,他不帶她去,也禁止她去,但是沒有用,凱蔚我行我素慣了,在與他大吵一架,數落了他的膽怯一番之後,她自作主張的找了幾個朋友一同前去。
在一個巨浪之後,她整個人摔落海,一瞬間消失在海面上。搜救人員在附近海域找了大半天,發現她時,她早就斷氣多時。
「我很難過。」
「大哥!」一看到幾乎與他同樣高度的男人,白禹安露出一個難得的笑容,「你怎麼回來了?」
白禹凡在美國執業,與白禹安相差五歲。
白家是個醫生世家,白禹安的父母是醫生。哥哥、姊姊、姊夫也是醫生,如果沒有意外,他娶的顏凱蔚也該是醫生,而今一切似乎不在掌控之中,人生總有很多的諷刺。
「你還好嗎?」白禹凡站在弟弟的身旁,跟他一起默默的看著墓碑上的相片。
「還好。」白禹安溫和開了口,久久才繼續說:「只是心情複雜,有些……內疚。」
白禹凡不解的轉頭看著他,「內疚為什麼?」
「我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他看著相片中燦爛的笑容低語,「那天如果我陪她去的話,她或許還活得好好的。」
白禹凡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是當醫生的人,應該比一般人更明白,生與死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也許。」白禹安聳了聳肩,「或許我現在需要一些時間,然後我會遺忘這個感覺。」
「我明白。」白禹凡歎了口氣,試著找話安慰他,「走吧!天暗了,我想爸媽在家一定等得很擔心。」
白禹安這才注意到天際真的已經變了顏色,再看了墓碑上的女人一眼,他點點頭,跟著兄長轉身離去。
「要不要跟我到美國去散心?」白禹凡建議,「反正你也已經拿到合格的執照,放自己幾天假,好不好?」
「不了。」他輕聲的拒絕,「拿到執照之後,我打算自己開業,還有很多事要忙。」
「開業」白禹凡有些驚訝,「你不打算在醫學中心再待幾年嗎?」
「不!」白禹安溜了兄長一眼,他很清楚自己的個性,「我不適合醫學中心死板的那一套。」
白禹凡沉默好一會兒,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弟,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至於凱蔚,你只是需要時間,然後你會放下她的。」
簡單的一句話卻有無限的體貼關心,他對他一笑,「謝謝。」
白禹安離去時,沒有回頭,畢竟時間不停的往前走,他終會忘記這一切,傷痛會平復,日子繼續下去……
第一章()
賈蘋安,二十歲,一個青春無敵的年紀。
第一次見到他,是她因為從小到大第N次的撞傷而到他的新開診所求診,那年她只有十八歲,膝蓋腫得像「面龜」,眼眶痛得含淚,但是她身上的疼痛,卻在看他的第一眼奇跡似的舒緩了。在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她被這個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男人所深深吸引。
從小到大,拜自己有個「好名字」所賜,她常得到醫院報到,她看過的醫生無數,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無異是她所見過最帥的一個!
問診時,他的口氣總是輕輕柔柔,再配上貴族般俊挺的五官和神乎其技的醫術,讓她只能在心中的字典裡找到「完美」兩個字形容,每次只要與他接近,她一雙眼就會忍不住直盯著他的臉發楞。
經過兩年,她對他暗戀的情感沒有變,或許以後也不會變,這個問題的答案連賈蘋安自己都不肯定!畢竟她只有二十歲,未來還很長,所以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或遇到什麼人,誰也說不準。
只不過她很肯定自己很喜歡他,至少現在很喜歡他,而且經過了兩年,對他的感覺沒變,只不過她沒有勇氣去表白,畢竟他太優秀,而她只是平凡的賈蘋安。
白禹安開設的診所生意很好,每天來掛號的人都大排長龍,當然絕大部份的病人來這裡,是因為醫生的醫術高明,但其中也有一小部份的人,是因為單身的醫生實在帥到不行,所以不少婆婆媽媽、單身小姐就算沒病沒痛都來掛號。
而就算有病有痛,只要看到白醫生一個笑容,就足以令那些疼痛都消失於無形,就如同她一樣。
白禹安是這一帶的名人加超級萬人迷,而從小到大常受傷給了賈蘋安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三不五時往他的診所跑。
「今天怎麼了?」雙眼緊盯著計算機上的病歷,白禹安沒有費心抬頭看進門的她一眼。
賈蘋安有些緊張的搓著牛仔裙,腳步有些蹣跚的走向椅子坐下。
直到這個時候,白禹安才轉身面對她。
這樣的長相,在古代一定是個白淨書生。與他四目相接的瞬間,賈蘋安的心不由突了一下。
沒有等她開口,白禹安逕自低頭看著她的膝蓋。看來她跌倒了,皮都破了,露出表皮底下的肉。
他熟練的拿出消毒藥水,迅速的替她擦藥。
雖然極力克制,但是賈蘋安還是忍不住痛得皺起眉頭,不過白禹安並沒有因為她的低聲痛呼而放輕自己的動作。
在這裡開業兩年,賈蘋安可說是他這間外科診所最忠實的病患,三天兩頭就來掛號,白癡都知道這女人在想些什麼!
眼眸低垂,所以沒人看到白禹安眼底一閃而過的光芒。從小到大,他的身旁就不乏倒追的女人,畢竟出身杏林之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家世、成就或外貌,他到哪裡都足以令人另眼相待。
他的母親是知名的整型醫生,父親更是腦科的權威,而且當年他在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就已經主導一家國內知名醫院。他的哥哥是心理醫生,在美國執業,大姊則專攻小兒科,姊夫則是肝膽腸胃科,而白禹安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自然而然的也走上行醫一途,在一般外科的領域中發揮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