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蔡小雀
「朕沒有理由想起你。」因為惱羞成怒,也因為想掩飾內心逐漸融化的冷硬決心,麒麟臉上鐵青的可怕,語帶威脅地道:「皇后,請回宮……趁你還沒徹底惹毛朕以前!」
「你不想我嗎?為什麼?是因為我不夠乖嗎?我不夠安靜嗎?」雅魚臉色慘白的毫無血色,卻出奇固執的問:「為什麼你不肯見我?為什麼許她懷你的孩子?為什麼我不能?」
他目光森然,冷冷一笑。「你真想知道?」
「是,我想知道。」她的喉頭被滿腹苦澀哽住了,明明知道不應該再追問,不該揭開真相,可是眼看著自己就要失去了一切,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愛西宮娘娘勝過愛我?」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跟著不約而同的望向麒麟,等待著他的答覆和抉擇。
皇上最愛的,究竟是童娘娘還是雅魚皇后?
「你真想知道?」他殘酷的字字句句像刀斧般朝她的心臟砍落,冷酷到底。「朕允瞳兒懷上朕的龍種,而你卻不能,答案早已分曉,不是嗎?」
雅魚如遭電極,心裡最後一絲的希望瞬間熄滅成灰。
「索性朕向你一次說明了吧。」麒麟那深邃黑眸裡閃過一抹冰冷無情的惡意光芒。「朕是愛過你,但那是在六年前,可是現在,朕是不可能,也不會再愛上你的。」
「為什麼……不能?」雅魚戰慄如風中秋葉,聲若細蚊,脆弱而可憐地懇求著。
「我知道你不是存心說這些話的,你只是在生我的氣……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做錯什麼?你可以原諒我嗎?可不可以不要再跟我賭氣了?我……會怕。」
他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她。
「可是你立我為後了……你認定我是你的皇后,你好是愛著我的,對不對?」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發生了那一切之後,我還能愛你嗎?我怎麼能愛一個害死我父母,竊取我王朝,奪走我人生的仇人之女?」麒麟撇唇冷笑。「而且你莫忘了,若不是你,嚴兵不會死,我不會中毒,你父親的狼子野心也不會得逞。你父女二人雙手沾滿鮮血,朕能原諒你,但你……當真良心能安?」
雅魚像當頭被猛敲了一棍,呆愣在當場,完全無法動彈,在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是啊,就因為她的失察,因為她的疏忽,以及她的無力攔阻,造成了她父親的暴政失德,造成了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
這筆龐大的血債,她如何能忘?
她忍不住畏縮了。
「立你為後是對你的補償。」他微微挑眉,嘲弄地道:「再怎麼說,當年你為我而拒婚,甘願自毀容貌。朕賞罰公正,恩怨分明,更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對於你的破相,朕是有點歉疚的。」
她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瞪著他,語氣虛弱而驚惶,「歉,歉疚?」
他對她,只剩下歉疚?
「是,朕已經不愛你了。現在朕愛的是瞳兒,因為她美麗熱情簡單……」麒麟走向瞳兒,牽起她的手,薄唇微微往上揚。「最主要的是,朕和她之間沒有恩怨糾葛,沒有過去,沒有痛苦也沒有陰影。跟她在一起,朕覺得很輕鬆,很愉快,完全沒有任何負擔。」
雅魚呆呆的望著他,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又彷彿整個人都空洞掉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堅信的愛情,她擁有的世界,一片片斑駁脫落……
然後,一陣狂風吹過,乍然間化作萬千粉末飛逝。
感到心痛欲死嗎?
不,心還存在才能感覺到疼痛,可是心若已經不在了,她要怎麼去感覺?
「聽清楚了嗎?」他的眼神帶著深深的嘲諷。「還是要朕再說的更清楚一點?」
「不用了。」她沒有哭,沒有崩潰,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才低聲開口,「臣妾聽清楚了。」
「皇后娘娘……」小朝緊緊捂著嘴,卻怎麼也忍不住那令人聞之鼻酸的嗚咽。「娘娘……嗚嗚嗚。」
「小朝,我們回去吧。」雅魚輕輕笑了。
儘管笑容飄忽而迷離,彷彿初初綻放就轉眼萎落了的花瓣,讓人還來不及驚艷,就徒留無限歎息。
麒麟緊緊地盯視著她異常的溫柔微笑,心下沒來由的掠過一抹不祥的預感。
但是他選擇漠視胸口那莫名驚慌的不安,依舊面無表情,身軀昂然而挺拔,絲毫不容侵犯。
童瞳精怪的察覺到皇上的心緒不佳,聰明的此時保持沉默,只是柔媚的偎得他更緊,美麗眼眸裡的得意洋洋,卻是怎麼抑也抑不下。
什麼賢良淑德的東宮皇后娘娘?哈!
本以為她精明厲害,難以捉摸,本忌憚她不哼不吭,是個深藏不露,棘手可怕的人物。
可童瞳萬萬沒想到是自己把她想得太高了。
原來,這位雅魚皇后還真是糊塗面孔笨心腸,竟然笨到在這個最不恰當也最不利於她的時機點上,登門來哭哭啼啼,口口聲聲追念舊情。
愚蠢的女人,難道不知道男人的心變就是變了嗎?
童瞳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連忙又忍住。
唉,只要略施小計就能扳倒她,看來她的東宮之位早已是岌岌可危,就快要換人坐了呢。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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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發生了那一切之後,我還能愛你?
我怎麼有愛一個害死我父母、竊取我王朝、奪走我人生的仇人之女?
若不是你,嚴兵不會死,我不會中毒,你父親的狼子野心也不會得逞!
你父女二人雙手沾滿鮮血……你良心如何能安?
雅魚獨自坐在昏黃的宮燈下,日間他說昨每一字每一句,都像空谷回音般,不斷在她腦海裡重複迴盪、震動不已。
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恨她。
他年少時的顛沛流離痛苦,統統都是拜他們父女倆所賜,他如何不恨她?又如何能不恨她?
「皇后娘娘,該歇下了。」眼睛哭得紅腫如核桃的小朝聲音沙啞,小聲地勸道:「都三更了,你身子不好,更該好好休息才是。」
小朝的心都碎了。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是英俊得沒道沒理的皇上,也負心得沒天沒良啦。
「小朝,你知道我父王被幽禁在何處嗎?」蒼白憔悴的雅魚神情卻是很平靜,只是從她平靜口中說出的話,卻嚇得小朝臉色倏地發白。
「皇皇皇……皇后娘娘,你、你為什麼突然問奴婢這個?」小朝結巴了起來。
「我想再見我父王一眼。」雅魚淒涼地一笑。「雖然他做了很多錯事,害死了很多人,可我畢竟是他的女兒,我身上流著他的血,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皇后娘娘,小朝真的不知。」她心虛的低下了頭。
雅魚凝視著她,聲音疲倦蒼涼極了。「小朝,我不會為難你的,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就好了,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小朝的心緒完全被惶恐和緊張淹沒,顧不得深思她話裡的含意,上心怎地脫口而出:「皇后娘娘,你真的不能去!」
「為什麼?」
「因為黑牢很恐怖的呀!」小朝這才意識自己失口闖了大禍,登時變色。
「呃,奴婢……奴婢是胡亂瞎猜的,做不得準。皇后娘娘,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奴婢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前皇被關在哪兒!」
「帶我去黑牢。」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雅魚心痛地緊緊握住小朝的手。「我一定要去看他……為什麼他會被關在黑牢裡?皇上明明答應我饒他不死,答應我只要軟禁他就好的……」
黑牢是用來囚禁罪行重大。惡貫滿盈的十惡不赦之人,裡頭暗無天日,毫無陽光,全無希望,那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啊。
父王……竟在黑牢裡?
小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肯多說。
雅魚一怔,隨即恍然,苦澀溢滿了喉頭。
父王六年來做下的壞事還不夠多、不夠令人髮指嗎?這世上沒有一個人不恨他、不怨他,包括她自己。
麒麟允諾她可以饒他一命,已是皇恩浩蕩,她如何能再奢求更多?她又有何資格再貪求什麼?
「我懂了,我……全都明白了。」一剎那間,雅魚頓悟了這一切。
沒錯,這就對了。
上天注定他們一個在不見天日的黑牢,一個在失去一切的東宮裡,深深懺悔自己的罪惡,並且、永世不得翻身。
這就是他們這對罪孽深重的父女,最最應該得到的最好的審判和懲罰。
「好,真好,真是太好了!」雅魚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到小朝和所有的宮女都不禁寒毛直豎。
「皇后娘娘,你,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小朝心頭直冒涼氣,擔憂又不安地抓著她的手。
「我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她笑到眼角泛出淚花,笑到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真傻……真傻……怎麼到現在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