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蔡小雀
每當他想要提振起精神好好聽取文武百官進言,以及想治理國家的時刻,他便想起那入口香醇落肚燃燒的美酒。
他通常需要一杯,兩杯,三杯……還是兩三壺酒的幫忙,才能夠安心地坐進龍椅,在半醉半醒的酣然狀態中,聽完那一個又個討厭的壞消息。
不是南方糧食欠收,便是北方蠻子蠢動,再不就是哪兒又撈了旱了,百姓都快沒有飯吃了……
煩都煩死了。
「朕當年不是治理得國庫豐盈、穀倉滿溢了嗎?哪有短短三五年便有餓死人的道理?都是一堆故意壞朕、心情的傢伙,該死!信不信朕將他們全殺了,統統殺了……」他喃喃咒罵,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不,不……
他隨即驚醒過來,心悸如狂。
不能睡,睡著了他又會夢見皇兄和皇嫂七竅流血,舌頭長長的垂落胸前,僵白著臉朝他飄過來,幽黑溢血的眼窩裡流出絲絲蛇信般吞吐的仇恨。
噩夢!這一切不過是噩夢而已!
但是這樣的噩夢卻沒日沒夜的糾纏著他,從三年前大病一場過後,便幾乎夜夜都看見……不,是夢見……那是夢,只是一場天殺的噩夢!
「美人兒,再給朕倒酒!」他將偎在身邊的軟玉溫香攬進懷裡,享受著那溫熱的柔軟身體。「不,用你的丁香小舌喂朕吧,要是灌醉了朕,朕重重有賞!」
「謝皇上……」美人兒嬌聲哩哩。「臣妾一定讓皇上醉入溫柔鄉,做一個甜美的好夢——」
聚豐帝猛然坐起身,恕不可揭得重重摞了她一巴掌,美人兒登時慘呼著摔落龍椅。
一時間,輕歌曼舞全停了下來,舞仗們驚恐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夢?你還讓朕做夢?」他怒吼著,「來人!將這賤人拖下去棄市凌遲,屍首高掛城門示眾,看以後還有誰敢叫朕做夢!」
「是!」金殿侍衛急步上前,拖走了那名嚇得魂飛魄散,連求饒都來不及的美人。
在場眾人面色慘白若紙,在彼此眼中看見死亡恐懼的陰影。
「發什麼愣?唱!繼續唱,誰沒開口,朕就將他五馬分屍!」聚豐帝暴戾陰鷥地環顧四周。
眾人才如大夢初醒,顫抖著繼續炫舞吟唱——
春不老金盞銀台玉膚照旖旎無限乳浪拋今宵樂陶陶
夢年少昨是今非醒來早滄海桑田一場覺昏鴉忘歸巢……
第七章
與皇城遙遙相對的祈天山,山勢陡峭,高聳入雲間。
人們傳說祈天山上住著神仙,還有座神秘的宮殿,曾經有村民信誓旦旦指出山上住著的是劍仙,因為當天氣晴朗的時候,抬頭望天際,只要有緣,偶爾可瞥見劍仙們奴劍飛行的靈妙英姿。
所以這兒的傳奇越來越多,以至於亂世中盜賊多如牛毛,卻從來沒人敢對這祈天山附近方圓百里內的百姓動什麼歪腦筋。
因為曾有可怕的馬賊聚眾而來,打算洗劫其中一座村子,可是黑夜裡,原想殺得村裡片甲不留的上百名馬賊們卻在衝進去以後,轉瞬間全軍覆沒;而且夜太黑,竟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凶狠殘暴的馬賊也在這兒栽了,就再也沒有其它人馬敢動在祈天山「劍仙們」庇護下的任何一個老百姓。
麒麟負著手,靜靜佇立在雪白宮殿門口,目光低垂,聆聽著一名銀髮青年的稟報。
「稟主子,一切都順利進行著,公子和少爺同時傳來好消息,我方已然戰備妥當。」
他點點頭,神情平靜。「知道了。」
「還有,少爺自接到主子飛鴿傳書後,已動身前往南方。」
「嗯。」
「鹿門關守將嬌姑娘身中賀蘭狼主的絕命三毒掌。」
麒麟濃眉微微一挑。
「須將嬌姑娘召回否?」銀髮男子詢問。
「受東方托付鹿門關,她不會願意回麒麟宮的。」他沉吟道,「東方應當不知此事吧?」
「是的。」
「我明白了。」他一揮手。「去吧。」
銀髮男子恭敬行禮,如鬼魅般消失而去。
麒麟想了想,隨即緩緩步下玉階。
「主子!」一個美麗動人的身影自宮內閃出,色若春曉的嬌艷漾著一抹憂慮。「您打算不帶著貼身侍衛就出宮嗎?又是要去皇宮嗎?為什麼每回都要親身犯險地闖進皇—」
他腳步一頓,俊臉閃過一抹殺氣。「你又躍矩了……瞳。」
「主子。」童瞳嬌艷絕倫的臉蛋兒閃過慌亂,驚慌失措地欠身跪下。「是瞳兒錯了,瞳兒罪該萬死……可瞳兒並沒有冒犯、管束主子的意思,只是、只是擔心主子的安危啊!」
麒麟冰冷的眼神修然化為溫和,伸臂攬起了她。「我知道你的心,但是下次絕對不能再過問我的事。雖然你是我的女人,也不准。」
童瞳大膽地偎入他懷裡,豐潤如凝脂的藕臂靈巧地纏上他的頸項,輕吟嬌喘著。
「主子,您千萬別生瞳兒的氣,人家怕……」
他挑起她的下巴,壞壞地笑著,「是嗎?你也會有怕的時候?昨晚是誰自個兒剝光了衣裳跳上我的床————」
「哎呀!主子,你壞。」她媚眼如絲,嬌笑著將臉兒埋進他懷裡。
他大笑,鐵臂將她攬得更緊。「你這妖精……就沒有一日不想男人嗎?」
「主子怎麼能怪瞳兒呢?瞳兒一心一意只想服侍主子您,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主子您是當世無雙的偉丈夫、真男人,瞳兒能長伴您左右,真不知是幾生修來的夫妻。」她嬌聲嚦嚦。
「你就是這張嘴兒賣甜。」他輕點了她豐潤的紅唇一記,微微一笑。「乖乖回房,把那幅春艷桃花圖畫完,我定然重重有賞。」
「瞳兒依您,可您也得答應瞳兒一件事。」她愛嬌地對他眨他微微一眨眼。
他微挑眉。
「這回別再逗留那麼多天才回來,好嗎?」她嘟起了紅唇,「人家時時刻刻都惦著您呢。」
麒麟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封住了她的小嘴。
童瞳滿足地緊緊纏繞著他的頸項,迎合著他。
這個天下無雙的奇男子,是她的,永遠都會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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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聚豐帝乘著皇與,被無數內侍及禁衛軍似眾星拱月般給抬進了雅魚的無夢宮。
他撩起明珠綴就的簾子,瞥見宮匾上那三個字,臉上再度浮起了一抹滿滿不悅之色。
不像話!
一個金樽玉貴的長公主,住的寢宮竟然起這樣不祥又難聽的名字?越來越胡鬧,簡直不把皇家體面放在眼裡。
都是他太縱容這丫頭了,哼!
他神情陰鬱地抓過擺放在身畔小子檀桌上的晶瑩玉酒瓶,連白玉杯也不用,仰頭就咕嚕咕嚕灌了起來。
熟悉香醇的液體緩緩滑入腹內,像個多年老友般再度撫慰鎮定了他志下心不安的心神。
他閉上雙眼,滿足地喻出了一口長氣,咂咂嘴。
就在此時,皇與輕緩地停了下來,慢慢落地。
「啟稟皇上,無夢……」
「嗯?」他危險地悶哼了一聲。
內侍總管屠公公心一驚,及時改口。「公主寢宮到了。」
「嗯。」歪靠在繡金錦墩上的聚豐帝這才滿意地挺起身,在兩名貌美宮女攙扶下走出皇與。
「皇上駕到!」屠公公拉高了公鴨聲尖喊道。
無夢宮裡的幾名宮女忙奔了出來,惶恐地跪下來恭迎皇帝。
聚豐帝一甩寬袍大袖,帶著不容錯認的帝王氣派踏進了無夢宮。
一片無聲,雪白色的紗簾攏起,有一下沒一下被徐風撥弄。
「魚兒?」他皺眉。
天殺得!他可是一國之君,他……
繞過簾後,聚豐帝憟然而驚地瞪著端坐在榻上,黑髮白袍,面容憔悴的女兒,手持一柄泛著青光的匕首,對於身外聲響置若罔聞。
她額上沒有貼上薔薇花軸,那道可怕的傷疤攀爬在玉額上,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酒意全消,可隨即氣黑了臉。
「裝神弄鬼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他咆哮,指著她氣到發抖。「難道你想殺父殺君?」
雅魚微微一動,彷彿這才看見了他,空洞的目光逐漸聚焦。「父皇?」
「你還不快快放下凶器?」他一譯連聲吼道:「來人!來人!把公主手上的匕首奪下!」
話聲方落,惶急地湧進了一堆人,宮女們大驚失色地撲上前,七手八腳奪下了那柄銳利的匕首。
「你怕我殺父?」雅魚終於恢復了神智,不禁苦澀地冷冷道:「你錯了,我若真要殺父,早在六年前就動手了……」
「你、你——」聚豐帝臉色鐵青。「你這個不孝女!當朕真不敢動你嗎?」
「皇上息怒!」小朝急了,撲通一聲跪下。
其它人噤若寒蟬,根本沒人敢求情。
去年皇后因故犯事,大臣們不求情還不打緊,萬萬沒想到一求情之下,反而惹得皇帝龍顏大怒,一下子便將皇后貶至冷宮當棄婦,並且將那幾位求情的大臣全給抄了家。
所以現在宮裡宮外人人自危,大家都有共識,只要皇上一發怒,大伙就盡量裝死、裝啞、裝沒事人,否則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