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蔡小雀
雅魚承認自己本就不機伶,但是他沒來由的怒火和沒道理的指控,卻令她深感迷惘無助了起來。
說什麼做什麼都錯,她索性閉上嘴巴,保持沉默。
她消極的反應看著麒麟眼裡,卻誤以為她以默不作聲來表達抗議,心頭那把才略微消退的火焰瞬間又冒了上來。
「你和我很不熟嗎?」他逼近前,大手緊緊抓住了她纖細的雙肩,恨不得狠狠將她頑固的腦袋給搖得清醒一些。「難道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還不足以讓你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嗯?」
雅魚驚惶得想掙扎後退,可是他的力氣比她大上數十倍,尤其在盛怒之下,她又哪裡逃脫得開。
「你……你是太子!」她被他逼得再也無法思考,委屈的淚意倏然飄了出來,哽咽衝口而出。「我不過是個小小皇親之女,我們也只見過三次面……可我連輕輕的碰觸都令你感到厭惡,我能跟你熟、我有資格跟你熟嗎?」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像是完全聽不懂她說的是哪國蠻話。
半晌後,麒麟突然低咒了一聲。「胡說!我幾時厭惡你碰我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雅魚也火大了,對著他大喊:「是幾時?就剛剛不久前,你甩開了我的手,你還不承認,還要冤枉人……你當太子就可以顛倒是非、信口雌黃嗎?你、你太可惡了!」
「剛剛……」他恍然大悟,俊臉閃過一抹羞赧,微帶失笑的衝動。「你以為剛剛我是厭惡你才不准你碰我?」
「你就是。」方才遭厭棄鄙夷的受傷感還留在心底,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不過是想幫你理一理衣衫,就是這樣而已。」
「你……」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溫柔。「你這個笨蛋,未免也太不瞭解男人了吧?」
「我不想再聽你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只知道你是太子,金尊玉貴,所以我最好離你遠一點。」她咬著下唇,極力想懲回欲奪眶的淚水。
無用的廢柴,她幹什麼連遇到一點小事也想哭?
麒麟憐惜又心疼地注視著她紅了眼眶的模樣,「傻瓜,男人都是野獸,難道你忘了前天晚上的事了嗎?」
雅魚先是一愣,隨即小臉爬滿了紅霞,登時羞得說不出話。
「要是讓你碰了我,我還真沒把握不當場就不你吃了!」他歎了口氣,眸光含笑地盯著她。「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吧?就是!」
她兩耳滾燙,雙頰紅似五月榴火,低聲道:「我、我沒讓你繼續解釋啊……我也不想聽。」
看著她害羞可愛的小臉,他渾身乍然又熱了起來,只得清了清喉嚨,強抑下蕩漾的心神。「以後,別再誤會我,否則我就真的生氣了,嗯?」
她沒有說話,因為那陌生卻有甜蜜的滋味已經自心坎滿溢了出來,她掩不住莫名的心慌和嬌羞,只是低著頭,幾乎不著痕跡地輕點了點。
他大喜,本想將她擁入懷裡,卻又怕嚇著了她。
須臾,雅魚才害羞地輕聲問:「太子殿下,那位嚴統領說,小晚已經找著了,我能見她嗎?可以帶她回去了嗎?」
一提到此事,麒麟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雅魚……」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請節哀。」
她粉嫩羞澀的小臉剎那間慘若死灰,呆呆直視著他溫柔不忍地眼眸。
「你……說什麼?」
「很抱歉,小晚死了。」長痛不如短痛,他語氣平靜地道。
小晚……死……了?
她眼前一黑。
「雅魚?!」麒麟大驚,及時接住她昏厥軟倒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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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神態緊張地以紅線號脈,那躺在床上,被重重金黃繡簾掩住的清瘦身影依舊不省人事。
麒麟默默佇立在床畔,負著手,目光焦急。
「她為什麼還沒醒來?」
聽到太子詢問,太醫忙放下紅線,屈身下拜,恭敬稟道:「回殿下,這位姑娘是一時驚憂攻心,以致血脈閉塞昏迷不醒,臣馬上寫方子,熬上一帖安神寧氣湯,服下後就能轉醒過來了。」
「你確定只是憂攻心,沒有其它病症?」他瞇起雙眼,喉頭發緊。
「回殿下,這位姑娘身子是寒弱虛浮了點,不過以老野山參切片日日含著,試圖調理就會好些的。」
太醫其實很想知道繡簾後的女子是何身份,竟能得太子如此關心垂詢?但他也知醫者身份不宜多問,故只是說了幾句安排的話,然後就恭敬退下。
麒麟緩緩掀開繡簾,以金帳勾綰住,然後動作輕柔地在床沿坐下,深恐驚動了她。
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心裡狠狠糾結著,卻不知該如何才能代替她的難受。
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白得像是雪玉雕就,緊蹙的黛眉就連在錯睡之中,依舊攏愁不展。
他不明白,不過就是個清秀的、溫婉的普通女子,只要他想要,全國就能搜羅數十萬形似的女子來到他面前,個個都會睜著驚喜的眼兒,燦笑如花,心甘情願投入他的懷抱裡。
可是要得到她的一笑,卻是那麼地不容易啊!
他的心、他的思緒全被他的一顰一笑緊緊牽動,不知從幾時起,他的瀟灑不見了。
即有牽掛,又如何能灑脫?
雅魚慢慢地甦醒,睜開了眼睛。
一望見坐在床沿,眸光溫柔地盯著自己的他,她心頭先是一熱,隨即深深悲傷了起來。
小晚死了。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報知的那個惡耗……
「小晚是怎麼死的?」她望著他,眼眶漸漸紅了。「她是受了傷,還是失足意外,她臨去的時候感到痛苦嗎?可不可以……告訴我?」
「她沒有感覺太大的痛苦,她……去得很平列。」他溫和的聲音裡帶著深刻的撫慰。
麒麟不敢據實告訴她,小晚被殘忍的扭斷勁子,還被棄屍在水井裡,屍身泡得腫脹變形。
「沒有太大痛苦……去得很平靜……」雅魚喃喃自語,淚水還是滾落了頰。
這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嗎?臨去前不太痛苦,走得算平靜,就已足夠了嗎?
可是小晚年輕而美好的生命就這樣損落了,她尚未成親,尚未領略到愛人的滋味,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溫暖家庭,沒有機會生一個屬於自己的白白胖胖寶寶。
雅魚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夢想是什麼,家鄉何處,並且也永遠無法親自尋到她父母跟前,握著他們的手,淚眼相對……
「我會找到兇手的。」麒麟心疼地拭去她頰邊的淚水,語氣輕柔呵護道:「你別太傷心了,我會讓那人血債血償,以慰小晚在天之靈。」
小晚是被人殺害的?
「為什麼會這樣?」雅魚再也忍不住崩潰了,痛泣失聲。「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結怨過,她一向很乖巧怕事,沒有惹過任何人……不該是這樣的……」
她很乖,就跟她一樣乖,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可為什麼這樣還會遭此橫劫?為什麼傷害她的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麒麟沒有叫她別哭,因為他知道,她若不哭憋在心裡,反而會憋出大病來。
倒不如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只要是在他的懷裡,她可以盡情哭泣,宣洩所有的痛苦和傷悲,因為他就在她身邊。
「你哭吧……」他沙啞的開口,「有我守著你。」
他剛強的男子氣息包圍著她,彷彿要吸收掉她所有的淚水和悲傷般,他環得她更緊更緊。
雅魚緊偎在他胸膛前,顫抖著,哭得天昏地暗。
第五章
聚豐王手握著金盃,緩緩搖晃著杯裡血色一般的上好花彫。
方才太子寢宮來人,說太子邀雅魚去別處賞杏花,所以怕是遲一些辰光回來。
他還真沒想到,雅魚竟然真的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而不只是自己在那兒春心暗投。
但今天的事,卻證明了一件事——就是太子已經找到了小晚的屍體,並且將這死訊告訴雅魚。
哼,不過是死了個不長眼的賊婢罷了。
也就只有他那個不爭氣、沒腦子的女兒將人命視如珍寶,把幾個奴婢當作姐姐般疼惜。
若大業能成,死幾個人有什麼了不起?
不過她和太子好上了,這對他而言更有大幫助。
他仰首,將滿杯花彫一飲而盡。
甜香濃烈的酒味之中,隱隱夾雜著些許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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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不放心讓她自己一個人回繡華軒。
但是天色已昏暗,他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破壞她閨譽,將她硬留在寢宮裡過夜。
「太子殿下,謝謝你幫我找到小晚。」小臉依然蒼白無血色,但雅魚的精神已經恢復了一些,溫和欠身行禮。「我可以把她帶回去嗎?」
「死者為大,在驗過屍首後,我已讓人在後山尋一處清靜之地,讓她入土為安了。」他握著她還冰涼的小手,試圖想搓暖一些。「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