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痕
她緊斂著眉心,「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拿我的性命安危賭上一賭。」到底是該加入那些落馬的先烈呢,還是乾脆就餓上一頓保命要緊?她得好好想想。
「我不像你會下毒。」相當不滿廚藝被看輕的封浩,鄭重地向她澄清他才不似她一般,偶爾會在食物裡添加某些不該存在的毒藥當佐料。
花楚徐徐瞄他一眼,「那斬擎天是怎麼又當上盟主的?」少在那裡五十步笑百步。
他撫著下巴,面上一派正經地思索,「這是個好問題。」
心中掙扎了好一會兒的花楚,在見著他額際上的汗水又流下來了時,有些不捨他在廚房裡熱了那麼久的她,登時感情很快地擊敗了她的理智,半晌,她歎了口氣,有些認命地起身走至飯桌旁坐下,並朝他揚起了她因製毒而沾滿了各種毒粉的十指。
「我的兩手沒空,餵我吧。」
「你想賭了嗎?」
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勻勻地漾在她的面上。
「我若有事的話,頂多我也把你毒得下不了床就是了。」要她以怨報怨還不簡單?
「……」依她的性格,他相信她絕對狠得下心那麼做。
香噴噴的飯菜,就著封浩手中的長筷,一口一口地送進了花楚的嘴裡。邊吃邊分心的花楚,在他為了餵飯而靠得離她夠近,也因此讓她清楚瞧見他的容貌時,她出神地看著他這張輪廓深邃,不怎麼像中原人,也不像外族人的臉龐,以及垂落在頸後,髮色微微偏紅的長髮。
她在想,她之所以能夠記得住這一張臉龐,一開始或許是因為他的與眾不同,可後來吸引她的,應該是像此時這般餵著她吃飯時,他面上興高采烈的模樣,還有他常偏著頭思考著明日要做什麼生意時嚴肅的神情,以及當他倆久違重逢時,當她喚著他的名時,他面上那如釋重負的開懷笑顏……
而以上的這些,這世上能夠知道的人,或許就只有她才能有這榮幸;拜他的品行與他的家訓所賜,在很多人的眼裡,他就只是一個總讓人咬牙切齒的不負責任小奸商,他們僅能看見他輕佻的模樣,他漾著賊笑使壞時的德行,還有他陷害他人的本領,而其他部分的封浩,他們全都看不見,因為他們都不是她,而那些,封浩也只肯展現給她一人看。
無論是她看得見的那個封浩,或是他人所見的那個封浩,在她的心底,都只是同一個封浩,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行業是善是惡,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昧著良心在工作,她只是希望他工作愉快。
他只要還是她的封浩就好。
「不合胃口嗎?」在她怔怔出神而忘了咀嚼嘴裡的食物時,封浩頗擔心地停下手中之筷。
「不,很好吃。」花楚搖搖頭,在準備張嘴再吃下另一口時,她頓了頓,接著側首看向不遠處的大門。
「我看,這頓午飯得暫停一會兒了。」也察覺門外有人的封浩,一手按著她示意她別動。
「我想也是。」覺得來者們的腳步沉重也不懂得隱瞞氣息,應當是沒啥武功,不認為會有什麼危險的她,也就任由封浩前去開門應客。
派出各路神探,這才打聽到封浩最近的落腳處,只帶著幾名家丁就一路由蝕日城追到此地的郭家員外,在小屋的門一打開時,立即滿面欣喜地迎了上去。
「封少爺……」
封浩面無表情地伸出一掌,將他拒在一定的距離外。
「我說過,一年內我只做同一種工作一回,你明年請早吧。」嘖,這名自朝中告老還鄉的老頭,跟蹤他的毅力,簡直可以與那個不肯死心的黃刀佑比拚,他都大老遠跑來這了,這傢伙居然還是追上來。
「只要您能再畫那位少女圖一幅,無論您開價多少都不成問題!」被艷日曬出滿頭大汗的郭員外,忙自袖中取出數張數目龐大的銀票。
封浩不感興趣地掏掏耳,「我沒那閒工夫。」他的規矩,事前不都再三說明過了?在那麼多客戶中,就屬這位員外最是不尊重他的話。
「封少爺……」
「在我的心情變得更糟之前,你最好快滾,不然就算明年你再花上萬金,也休想我再為你畫上一回,不送。」封浩冷瞥他一眼,當著他的面就將門給關上。
將他們所談之話全都聽進耳裡後,花楚在封浩臭著一張臉走回來時,有些好奇的問。
「你畫了什麼女人讓他如此念念不忘?」追著他討債之人她見多了,可就沒像今日見過這款與眾不同的主顧。
「一個普通的女人。」
她壓根就不信,「生得什麼樣?」普通?若真是普通的話,那位員外還會這般千里迢迢追著他跑?
封浩默然看了她一會兒,而後二話不說地帶著她來到他所提的那桶水前,站在她的身後一手攬著她的腰,要她低首看著水面。
他修長的指尖撫過她的臉蛋,「咯,她有雙和你很像的眉,一雙與你一般又大又水靈的眼。」
「我看不清楚我自個兒。」水面本就不若銅鏡鏡面,加上她的眼裡又不好,使得她不得不瞇著眼,邊說邊想再將身子彎下去一點。
「沒關係,我只是舉例給你聽。」自得其樂的封浩卻拉回她,指尖再撫過她的唇,「咯,她的嘴,總是紅潤潤的,就像你的這般。」
她垂下了眼,「……是嗎?」她是曾聽姨娘們說過,她生得不錯,那麼,他所畫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也……
「她的膚色很白,有著吹彈可破的肌膚和一張嬌悄的臉蛋。」他兀自陶醉地說著,再拉來她的細腕,「還有,她的十指纖長——」
低首看著自己因製毒而被材料染黑的十指,花楚不語地掙開了他,蹲下身子將十指浸在水中用力搓洗,而後靜看著原本清澈,卻因她而染黑得什麼也沒法看清的水面。
「小花?」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以巾帕拭淨兩手後,她蹲在地上望著他那張只要一拉開距離她就瞧不清的臉龐。
拉她站起身的封浩,在她忽然伸長了兩手環抱住他,並閉上了眼靠在他的胸前時,輕搖著她的身子問。
「不是說想睡了嗎?」
「嗯。」她悶聲應著。
他皺著眉,「就這麼睡?」
「對。」
又不是馬兒,站著睡?封浩沒好氣地拖著她緩緩向睡房移動,在他們就快抵達床鋪之前,他忽然聽見埋在他懷中的她問。
「封浩,你常說,我的記性很不好是不?」
「那是事實。」自小到大,甚至是到老,她恐怕都是這樣。
「可你的也很不好不是嗎?」
「我?」他止住了腳步。「我的記性可是一等一的。」
貝耳緊貼著他的胸坎,聆聽著他就算是說謊,也不會因此變快或變亂的心跳聲,不想洩漏任何情緒的花楚,無奈地再將他環緊一點。
「你真的很適合做坑人這一行。」
「為什麼?」
「因你的確是個騙子。」
「他是誰?」
「我家鄰居,盟主大人。」
「他的臉好像快綠掉了。」將臉往前湊近探看了一會兒後,花楚在縮回封浩身旁時,誠實地說出她的觀察心得。
「正常的。」習以為常的封浩一臉不在意,「每回見著我,他就是這德行。」嘖,他長得有那麼像魑魅魍魎嗎?
南域域主重新遴選大會當日,天未亮就已來到會場外頭,趕在其他攤販與趕來參賽的各路高手抵達前,就已佔好最佳擺攤位置的某對青梅竹馬,在大發利市熱賣了一早後,就在接近正午快到正式比賽的時間前,在他們的小攤前,忽地刮來了一陣旋風,而後,一道類似小山的巨大身影即籠罩住了他們這座小攤,大大地妨礙了他們做生意不說,來者還直以怨恨到極點的火目直瞪著他倆。
收到情報,特地趕來場外阻止某攤商惡行的斬擎天,在瞧見封浩那張每回只要他想辦任何大會,就一定會出現在場外的臉龐時,當下即勾起了他去年在盟主山上所發生的慘事回憶,只覺得噩夢重臨的他,忍抑地緊握著雙拳,咬牙切齒地問向這個專捅婁子的人形瘟疫。
「你這小子來這做啥?」客棧裡的內奸究竟是誰?是誰對這小子通風報訊的?
封浩還是千篇一律的老台詞,「當然是做生意呀。」真是,怎麼每回他就只會問這句?
「做什麼生意?又是賣武功秘籍嗎?」滿心不安的斬擎天,緊張地低首查看起擺在攤上的東西。
「不,今兒個改賣暗器與毒藥。」他才沒蠢得在武林大會賣同樣的東西兩回呢,他可不想被上一回遭他坑了的冤大頭給找到。
額上青筋直跳的斬擎天,邊對沒良心的他破口大罵之餘,邊快手收拾著小攤上琳琅滿目,還五花八門什麼造型都有的各式暗器。
「今兒個開的又不是什麼暗殺大會,這是光明磊落的武林大會!」這小子又想搞砸這回的武林大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