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綠痕
遮蔽住天際的癉氣在風兒的吹拂下逐漸散去,揚首望著白雲端露臉的絲絲日光,花家長輩們皆垂首喪氣地皺著眉心,不得不在心底承認,既想依賴花楚又想維護顏面趕走花楚的她們,在辛勤賺錢的花楚的面前,她們實在是沒那個立場可去阻止她。
「可再這麼下去,咱們村裡的招牌遲早會被拆下的。」已經來這說過很多回的村長,萬般沉重地再歎了口氣,「總之,今日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們,快些想個法子把她弄出村去吧,無論是什麼手段都可以。」
「知道了……」已快被村人視為公害的花家長輩們,個個提不起勁地踱向她們都不太想進去的家門。
一張與她們濃妝艷抹相比,顯得過於素淨的容顏,在花九妨方踏進宅裡的內廳時,以過近的距離懸在她的面前。花九娘任由眼前身為村人煩惱來源的花楚,一再地貼近面前細細端詳,並放棄地在心底想著,這名由她們三姐妹一手帶大的親侄女,這回,大概也一樣不會認得眼前所站之人是誰。
「請問……你是哪位?」瞇著眼認人認了許久,最終還是對這張面容沒啥記性的花楚,好聲好氣地問。
「你姨娘。」花九娘木然地應著,順道指了指後頭,「這兩個也是。」
「怪不得我覺得你挺面熟的。」花楚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而後拉著她們幾個往飯桌的方向走,「你們回來得正好,我剛燒好午飯,快些過來吃吧。」
日日有若夢魘般出現在她們面前,總讓她們消受不起的滿桌大餐,又再次烙印在她們三人的眼底,拚命想壓抑下轉身逃跑衝動的她們,雖是苦在心底怨在眼裡,但在花楚的盛情邀請下,仍是不情不願地挪動著腳步踱向準備讓她們受刑的飯桌。
與其他兩人一樣,坐在席間不敢冒然動筷的花十一娘,與身旁的花十娘一塊喝了口擱在桌上的茶水後,有些懷疑地問。
「小花,這茶是……」怎麼有股怪味?
「百足茶,養顏用的,對你們這年紀來說再適合不過。」專長之一就是養蟲養蠱的花楚,落落大方地介紹。
聞言的兩個女人,當下不給面子地偏過頭將那加了額外佐料的茶水給吐掉。
無視於她們糟蹋她愛心的舉動,早就對此景況習以為常的花楚,不疾不徐地自湯鍋中舀來一碗熱湯,關強迫性地擱在花九娘的面前。
「這湯是……」力持鎮定的花九娘,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碗裡看起來像烏龜的玩意到底有什麼功效。
「天麻甲魚湯,可為你們補補元氣。」近來瞧她們一個個不是面有菜色,就是愁雲慘霧精神不濟,再不幫她們補一補,她怕這些明明都已年過四十卻又不認老偏要充十八的女人,會在外人的面前破功,失了美色這一招牌。
當下只想奪家門而出的三個女人,無言以對地瞧著一桌又紅又綠又紫的菜色,哪怕花楚是如何地用心良苦,遲遲就是無人敢勇於挑戰地下箸。
「怎麼全都不動筷?要趁熱呀。」在一桌的好菜快涼了前,花楚輕推著左右只想遁地逃亡的姨娘們。
「小花,我方才忘了說,先前我已在隔壁用過午膳了。」率先搶下頭香的花九娘,若無其事地朝她微微一笑。
「我、我今兒個腸胃不造!」緊接著跟進的花十娘,隨即奪下第二席免食寶座。
至於反應稍嫌慢了點的花十一娘,在花楚將兩眼定在她身上,而她又遲遲想不出個好理由可脫身時,欲哭無淚地看著身旁兩名袖手旁觀的親姐。
「我……」為什麼每次負責吃完一整桌,再辣到死去活來的都是她?
「多吃些吧,你的氣色不是很好。」花楚瞧了瞧她蒼白的面色,二話不說地把那碗湯給那到她的面前。
低首瞧著那碗很可能導致她日後打算茹素以求不再遭毒手的湯品,花十一娘不禁要懷疑,要是再讓花楚在家中住下去的話,別說是整村的生計面臨威脅,就連她們全家上下,也恐有絕食之虞。
為此,長年生活在飲食暴政恐懼下的她,即使再捨不得,還是決定遵照村長的指示,為全村的生計與她們的性命搏上一搏。
「小花,有件事我想與你商量商量……」算了,就乾脆讓她離家去危害世人或是虐待封浩吧,總之,別再留在這折磨她們這些家長就行。
花楚毫無異議地頷首,「正好,我也有事與你們商量。
「何事?」
花楚交握著十指,徐徐地道:「這些年下來,我的銀子攬夠了,巫術也已算是大成,因此,我認為該是我建立門派的時候了。」
當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裡的三個女人,面色青青慘慘的交視著彼此,沒想到她們目前所面臨的困境都還未突破,馬上就又迎來了她們已憂慮多年的噩夢。
「關於建立門派那事,我信為我們應當再考慮——」開什麼玩笑,她只是在家中院子擺擺攤,就招開一大堆專向她買毒或買藥的忠實顧客了,要是讓她開立門派的話,那豈不是讓她開門戶收弟子,再製造更多類似的花楚來毒害世人?
花楚沒得商量地兩手環著胸,「我記得我打小就同你們說過,我一定要親手建立屬於我的門派。」
「可——」花十一娘還想再勸勸她,但在這時,撫額沉默許久的花九娘卻揚起一手阻止她說下去。
花楚不語地將兩眼看向家中的頭號長輩。而花九娘思索了半晌後,隨即有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要我答應你也行,但在這之前,你得先替我跑腿向某人討債去。」
「……封浩又買別村的人假貨了?」花楚沉吟了一會兒,而後根據經驗法則頭一個就這麼想。
「沒錯。」面不改色的花九娘從容再道:「算算時間,我想你也自動當按慣例出門四處找他了,因此這事就順道替我辦一下。」
花楚狐疑地問:「就這樣?」往常她們一聽說封浩要回家,不是會指定一大堆帶回鄉的禮物嗎?怎麼這回她們居然對封浩網開一面,連訂單都不下?
「這回在找到他後,就算是用綁也得把他給我綁回來。」既然這座村裡的人沒一人能攔得了花楚開門立派的偉大志向,那她把花楚的剋星給請回來總可以了吧?
「捆?」她愈聽愈納悶,「他是坑了一整村的人不成?」雖然封浩做生意不挑對象,但他也沒缺德到把鄰村的老鄰居們也都啃了才是啊。
「總之,你把人給我逮回來就是了。」懶得再編派謊言的花九娘隨口帶過,只求能達成目的就行。
花十娘洩憤地直拍著桌面,「那個死沒良心的臭小子,去年過節竟敢逃掉不回來……」居然置身事外跑得遠遠的,把小花和那些十全大毒餐都留在這讓她們消受,這像話嗎?還有沒有分德心呀?
深受其害的花十一娘,也將十指按得喀喀作響。
「這回在他回來後,我定要用畢生的功力來對付他!」枉她還從小把他給拉拔得那麼大,那小子也太不講文氣了。
看著她們眼底紮實又氾濫的恨意,花楚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她們不知道封浩之所以四處流浪也不願回家,其中的原因,有一半就是出在她們身上嗎?她們的吃喝穿用還有所有花費,哪一樣不是封浩賣力在外頭賺錢拿回來孝敬她們的?
「待我收拾好行李就出門去找他,我會盡快把他給拖回來的。」說起來,封浩回家的次數的確是愈來愈少了,去年甚至連過年也不回來,為免接下來半年他又跑到什麼北大荒去讓她找不著,她是有必要找他問個清楚。
「慢慢來就行,沒事別那麼快回來!」最好是與封浩一樣,出去就跟丟了沒兩樣,或是過個三年五載再回來荼毒她們。
花楚徐徐掃她們一眼,「為何?」這兩個姨娘,會不會太明顯了點啊?
「呃……」
「你不是有話要對那小子說嗎?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做沉得住氣的花九娘,適時地出手解救她們,並語重心長地對花楚交代,「在回來之前,記得把想說的都說出來,不要留待日後才後悔,知道嗎?」
花楚驀地頓了頓,在聽清了話外之音後,她不自在地別過臉。
「知道了。」
「什麼很重要的話?」聽不懂的花十一娘,在花楚上樓去收拾行李時,好奇地問。
「只是年輕人間的小問題,你就甭管那麼多了。」花九娘一語帶過,不想透露太多那兩人一直以為他人都不明白,可有心人卻看得再清楚不過的心事。
「你真認為……」深怕噩夢成真的花十娘憂愁地皺著眉,「封小子能阻止小花把花村變成巫村或是春藥村?」萬一就連他也不管用怎麼辦?
花九娘無奈長歎,「咱們也只能指望他了。」
打從開業以來,可說是整年從不關門歇息的有間客棧,有個街坊鄰里皆知,但外人從不知的不成文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