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淑芬
一群小朋友滿臉失望地散開來。
「你好。」菲雨主動漾出一個微笑。
這女子看起來長了她幾歲,接近三十左右,相貌並不十分美麗,卻散發著一股樸實和善的氣質。
「你好,我是洛提的妻子雅麗絲。這幾天山洞裡的女人都忙著趕製一些醃物,沒人有空管那群孩子。多虧你的幫忙了。」
「原來洛提那小子結婚了!」她笑了出來,霎時對雅麗絲感覺親近許多。「請不要客氣,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
雅麗絲眼珠一轉,在那群孩子當中瞄見一個縮頭縮尾的身影,臉色一板。
「西海,過來!」
「媽……」西海眼看逃不了,硬著頭皮上前陪笑。
「你爸和阿比塞爾不是交代要你多陪陪菲雨?你倒好。自己溜出去玩,把菲雨丟出來當保母!」雅麗絲對兒子斥責。
菲雨頓時張口結舌。
「西、西海是洛提的兒子?」天哪!簡直讓人跌破眼鏡!西海的相貌比父母出色許多,難得洛提那根歹竹竟然也能出好筍。
「可不是嗎?每次他爸爸一出門,他就開始滑頭起來。」雅麗絲瞪了寶貝兒子一眼。
她一拍腦袋。「我的天,洛提到底是幾歲當的老爸?」
「我爸十八歲就娶了我媽,二十歲就生了我了。」西海笑嘻嘻地道。「媽,我不是偷懶,我是在撿石頭『從事研究工作』,很神聖的!」
雅麗絲又想數落兒子一頓,菲雨趕快開口。
「是真的,是我讓他們去撿石頭的。我本來就喜歡小孩子,大家在忙的廚房事我又幫不上忙,所以幫忙看看孩子也是應該的。」雅麗絲聽她這麼一說,才不再說什麼。西海一看狀況解除,連忙轉身又溜了。
菲雨瞟到一票大小孩還站在中庭,眼巴巴地望著她,不禁好笑。雅麗絲是大頭頭之一的老婆,難怪他們不敢作怪。
「好了,你們再去撿更多石頭吧,晚一點我們來複習石頭的名字。我再給你們說薛西弗斯的故事。」一群小鬼頭臉色一亮,「嘩」一聲快樂地解散!
「菲雨,你吃的喝的都還習慣吧?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雅麗絲和她一起走向後場的曬衣區。
「我一切都很好,謝謝。」頓了一頓,菲雨問道:「你知道阿比塞爾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嗎?」雅麗絲一一收下桿子上數量龐大的軍服,菲雨拿著衣物籃,亦步亦趣地跟在後頭收。
「他們應該這兩天就會回來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菲雨聽得出來她不是故意迴避,而是真的不清楚。雅麗絲跟勒裡西斯大多數的婦女一樣,一切以丈夫為天,洛提很少會和妻子談起跟公事有關的事。
「唉!」得不到確定答案,心裡的思念更重。
「你和塞爾的感情很好嗎?」雅麗絲看了她一眼,不禁悄聲問道。
果然問八卦是天下人共通的興趣。
「嗯……還可以吧。」
「你不會怕他嗎?」雅麗絲猶豫地問。
「為什麼要怕他?」
「每個人都怕塞爾啊!」雅麗絲用很不解的語氣說。
「為什麼?」其實從踏入總部的那一晚起,她就見識到了阿比塞爾在此地的威嚴。
所有的軍人看到他會敬禮,這並不奇怪,因為他是最高指揮官。但即使他只是從一般的平民身旁經過,他們也會自然而然停止交談,等他走過去了才敢繼續。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慎懼兼而有之。
奇怪,她從不覺得阿比塞爾可怕。
當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被嚇到過,但是當時怕的與其說是他,不如說是整個不明的情勢。
現在仔細想想,她好像從來沒有怕過他這個人。
「因為你是塞爾喜愛的女人,他當然不會讓你覺得他可怕。」雅麗絲笑著說:「不然平時他是很嚴厲的,幾乎不苟言笑。如果有人違反軍紀,犯在洛提手上有時候還能獲得一點通容,可是塞爾就完全不是了,一切公法公辦,所以大家都很怕他。」
「那如果他辦錯了人怎麼辦?」菲雨笑道,腦子裡想的是那個和她談笑風生,把她壓在身下的男人。
「塞爾從來沒有辦錯過人!」雅麗絲用力說:
「本來我們反抗軍都是東一團西一團的散沙,才會打了十幾年仍然不成氣候。自從塞爾加入之後,嚴格地整頓了軍紀,甚至把一些只是想趁火打劫的匪徒一一趕出革命軍裡,我們才漸漸團結起來。後來依附我們的人越來越多,連東漠區的游擊隊也來找我們合作。他們這些遊牧民族是最桀驚不馴的,連政府軍都壓不下他們。後來塞爾和他們比操軍,比賽馬,十場勝了他們七場,才把他們壓得低頭,答應歸順我們。」果然是男人,天生睪固酗過度旺盛,明明有心依附,還要搞個幾戰幾勝。
「嗯,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面前,他就是這個樣子。」菲雨笑道。
雅麗絲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這樣很好。其它男人在他這個年紀早就做了父親,洛提的大兒子都十四歲了,塞爾卻還是只有一個人。我們以前都勸他,如果有看中意的就趕快定下來,男人不能沒有妻子和小孩,他總是說他沒時間。不過就找一個女人定下來,哪裡需要多少時間?」因為阿比塞爾不想隨便找一個女人。
他想要一個能夠瞭解他,和他心意相通的女人,而不只是一個替他生兒子的對象而已。
「他的脾氣古怪吧。」菲雨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現在他有你了,這樣真好。」雅麗絲對地微笑。
菲雨的笑容卻融入一點愁緒。
坦白說,她很不安。她是一個生活在安逸國家的女人,這個關於動亂與革命的世界,有著太多她不瞭解的面相。
她很怕,如果有一天,阿比塞爾發現她也是一個無法瞭解他的女人,她,該怎麼辦?
第五章
在臨時搭起的野戰帳篷裡,三條大漢圍著長桌上的一張地圖,迅速交換意見。阿比塞爾指著國家的正中心點——果爾多的大本營沉思。
「六天前我派人去那裡夜襲過一次,軍政府顯然答應了果爾多的請求,撥給他更多的預算擴展軍備,目前他有七架攻擊式直升機,一批新的武器,而且隨時可以調動數萬名步兵。我們若直接攻擊中營,太過冒險。」
「但是現在是我們最接近成功的機會。」東漠游擊隊的首腦多亞立刻表示意見,「你那次夜襲讓果爾多亂了陣腳,不敢妄動,才會讓最近我們三次襲擊其它分營獲勝。果爾多拳大無腦,我們若不趁現在直攻他的大本營,實在太可惜了。」
「我倒是覺得最近他們的調動怪怪的。」在軍事桌上的洛提神情嚴肅,與平時的開朗愛笑截然不同。
阿比塞爾對自己的副手挑一下嘴角,他在想的也是這一點。
「怎麼個怪法?」多亞愣了一下。
「中營的防衛沒有增加。」阿比塞爾低沉地道。
「就是因為沒有增加才更應該……」說到一半,多亞驀然頓住。
六天前本來只是出於「圍魏救趙」的心理——這是菲雨的說法,阿比塞爾派人去夜襲果爾多。
果爾多不久立刻回防。中營最大的軍火庫被燒了,幾棟建築物也起了火,除此之外,卻沒有想像中「革命軍大舉進攻」的事發生。
果爾多總算省悟,自己回防才是真正上當了,他要抓的人,真的和埃拉卡人在一起!
這一跤讓他跌得顏面盡失,衝動的他立刻調派大舉人馬,轉頭再殺到中部和東漠邊陲,非把阿比塞爾殺了雪恥不可。
革命軍等了這麼久,就是在等待這個怕死的傢伙離開他的「安全區域」所有的人反應是迅速而及時的。阿比塞爾調動附近的幾波人馬,東漠游擊隊也火速趕來支持,三天之內將果爾多打得潰不成軍。
果爾多的性子剛愎自負,卻天生怕死。他只停留在自己熟悉的戰場,打自己最有把握的仗,這也是他寧可把東漠放給革命軍佔領的原因,因為他在這裡打不過驃悍的革命軍和游擊隊的連手,如同革命軍也不敢貿然直攻中部,和他強大的火力交鋒。正常情況下,當他在自己沒有安全感的土地上失利,一定會迅速退回大本營。
可是最近他們派在中營裡的探子卻沒有得到任何增加警備的指示,反而不斷把兵力往東邊調來,這只解釋了一件事——果爾多還沒退走。
為什麼?
於是另一個結論跳了出來——因為他無法離開。
「果爾多受傷了!」多亞豁然而立。
果爾多是軍政府布在中部的重臣,喜歡濫殺無辜,動不動就因為一點細故而滅了好幾個無辜的村落,惹出來的麻煩不在少數,可是因為有他擋在革命軍與安逸的政府軍中間,軍政府便放任他一直坐大。
直到果爾多胃口越來越大,要的越來越多,軍政府開始對這個據地為主的頭兒感到頭痛,偏偏又不敢立刻削弱他的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