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維亞
傅歆不顧摔得疼痛,雙手被反綁的她靠著肩膀撐地跪起,朝旁邊的身影爬去。「你要不要緊?」她的聲音夾雜著哽咽。
「媽的!你幹麼強出頭!」回應她的是一聲暴烈大吼,在整個車廂裡迴盪。「出發前不是一直叫你別講話嗎?你出什麼聲?為什麼要掙扎?該死的!」
想到甩在她臉上的兩巴掌,想到那時自己的無能為力,方易爵克制不了地顫抖。他從沒那麼怕過,怕會失去她,怕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而他甚至什麼都還來不及對她說……天!
「因為他要殺你啊!」傅歆激動得哭喊出聲,一直壓抑不敢在敵人面前釋放的恐懼,在這暫緩喘息的時刻整個撲上,緊緊攫住她的心。
那時在情急之下,不曾編排過的謊言就這麼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她好怕,怕對方不相信,她一直盯著那只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就怕只要一別開眼,對方就會扣下去。
「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你會死啊……我不要……我不要……」她泣不成聲,停不住的眼淚直往下掉。
她的哭泣讓他的心整個軟化,只想擁著她,只想呵護她。
「傅歆……歆歆……別哭,別哭,我沒事……」方易爵朝她的方向跪爬而去,沒辦法抱她,他只能靠近她,像交頸的鴛鴦用臉頰摩挲著她的。
「我不要你替我死……」她靠在他肩上大哭,淚水濡濕了他的臉。
「別哭,我愛你,別哭,我愛你,我愛你……」他不住地在她臉上印下輕柔的吻,喃喃傾吐最真摯的情感。
「我也愛你……」在這一刻,她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抬頭迎上他的唇。
顧不得被擊受傷的唇腔仍疼痛著,他們只想感受對方,無法擁抱的他們只能藉著唇舌交纏狂野地吞噬彼此的氣息。
沒人願意先喊停,即使嘴唇吻腫了,呼吸都凌亂了,仍是緊緊地吻著,像沒有明天似的想將心裡澎湃的情感傳達給對方。
最後,是外頭開鎖的聲音讓他們停下。方易爵不捨地望著她,她也緊緊地凝視著他,毋須言語,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到至死不渝的愛。
門被拉開,突然射進的光線讓他們瞇起了眼,方易爵下意識地擋在她身前,就算拚死也要保護她。
來人卻都沒有動靜,隔了一會兒,眼鏡適應了光線,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他們驚喜地發現竟是薛仕愷微笑站在那兒。
「大魚抓到,接下來要怎麼用大魚釣出大鯨魚就是我們的事,兩位的任務到此結束,辛苦了。」
第七章
在家人回國的那一天,傅歆歷經數天的逃亡,終於得以踏進家門。
當她拖著一身疲憊回家時,早在下午就已經到家的父母還以為她剛下班,興奮地和她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和照片,沒人發現她連續好幾天夜不歸營,以秘密證人身份接受檢方詳細詢問的她,昨晚甚至是在警局裡過夜。
也是直到那時候,他們才在薛仕愷的說明下知道整個過程——
在他們被帶離火車站時,檢警就一直跟著他們,等到他們再度被塞進車廂,降低被當成人質的可能性後,檢警才進行攻堅,順利逮捕了阿雄和四名同黨。
同時,另一隊埋伏在昌仔住所附近的人馬在獲報行動成功後,也以嫌疑重大為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昌仔徑行拘提,收押禁見。
因罪證確鑿,被當成現行犯逮捕的阿雄對奉命殺害黃可棠、並將罪嫌嫁禍給方易爵、再伺機殺人滅口等一切罪行都坦承不諱。
雖然他矢口否認與毒品有關,但這番供詞已足以讓檢方以教唆殺人、妨害自由、偽造證據等各項罪名起訴昌仔,檢方每項都求處最高刑責,要是罪名全部成立,昌仔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這則新聞一傳出,引起社會一片嘩然。
不只是黃可棠的命案受到矚目,更因為此案涉及多名警察與黑道掛勾,收受賄賂】企圖變造證據誣陷善良老百姓,其中不乏大隊長級的高階警察牽涉在內,總共六人——包括那名許警官——被檢方轉往政風處展開後續調查。
之後查出其中一名警察與毒品有關,更是讓檢方摩拳擦掌,準備挖出更多供證讓昌仔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檢警將傅歆保護得很好,她牽涉在內的消息完全沒走漏出去,在新聞記者拚命追追追時,她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沒受到任何影響。
每次看到這則新聞的相關消息,家人或同事間都會熱烈討論,傅歆只聽不說,沒人想得到看似心致缺缺的她,竟然和此案有過關聯,甚至熟知整個來龍去脈。
而為了隱藏她的存在,照片的事也成了機密檔案,托她的福,白雪的清純形象絲毫沒遭到破壞。
犯人無法接受採訪,又帥又是公共人物的方易爵理所當然成了男主角,尤其是遭到警方誣陷、黑道追殺還能和檢方連手破案,這英雄形象更是讓他接到許多訪談性節目的邀約,成了比大牌明星還搶手的紅人。
兩個禮拜過去,熱度開始消退,但仍餘波蕩漾。
一個月過去,大家的焦點被某高官的貪瀆舞弊案引走,已經沒人再提起這件事。
而他們的關係,也在打開車廂門的那一刻,畫下了句號。
下班歸來的傅歆在夜色中走進巷子,看到當初他被她拍到照片的地方,心頭一陣悵然。整整一個月了,方易爵都沒有再聯絡她,就連薛大哥偶爾還會打電話關心她,而當初在她耳邊呢喃愛她的人,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從一開始以忙碌為他找借口,直到後來,當每個節目都沒再看到他出現,他還是杳無音訊時,她終於認清了事實。
原來對他而言,這只是一段在危難下因互相依存所衍生出的激情,生命受到脅迫的感覺讓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她,等他回復理智後,說不定會鄙夷自己當初瞎了眼,將她從生命中屏除。
她就像在電影院裡看著一出精彩的電影,到了尾聲,燈亮起,銀幕上的人依然在銀幕上,光鮮亮麗,而平凡的觀眾卻是回歸現實,一切趨於平淡。
難過什麼?不是早有覺悟了嗎?本來就很清楚自己與那種人無緣,是她也被那種氛圍給迷眩了,變得不安分守己了。
走到大樓門口,她正要拿鑰匙開門,背包裡的手機鳴唱出音樂。
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的號碼沒見過,她接起,側頭夾住,雙手仍忙著找鑰匙。
「喂?」
「明天有空嗎?」
似熟悉又陌生的笑語傳來,讓傅歆怔住了。
熟悉是因為這樣的聲音她聽了七天,不管是談笑、生氣、揶揄她都再清楚不過,陌生則是因為他從不曾打電話給她,透過手機的聲音聽起來好不真實,而他們又分離了一個月……
「做什麼?」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仍是緊張到微微發抖。
「我答應要幫你改造,你忘了?」他輕笑。
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仍然可以想像他勾著慵懶的笑容,譴責地盯著她這頭長髮的模樣。
她不想讓自己沉溺在那段虛幻的日子裡,回來後她的頭髮依然留著,當初他替她選的衣服也都沒穿,還是一身被他稱之為布袋的打扮,就像不曾改變過一樣,除了她,沒人知道她曾經歷過一段生命中最豐富快樂的日子。
他如果要甩開她只管走得乾脆,她可以理解,也絕不會怪他,為什麼又要為這種該死的承諾來打亂她的心?或許他只是不想食言而肥,但對她而言,見一次面就等於再將她狠狠剝掉一層,勾起她的渴望,卻無法擁有他的體認會讓她更痛。
「不用了。」她沒辦法多說話,只要多說,她的哽咽很可能就會被他聽出來。
「還有你欠我的錢呢,你不要了?」方易爵又笑,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察覺到,他對她平抑不自然的語調沒任何詢問。「明天禮拜天你應該沒上班。」
「我給你帳號。」如果對她沒意思,就別再讓她心存希望,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夠煎熬了。想到這段時間的忐忑牽掛,傅歆忍不住紅了眼眶。
「歆歆……」他喃喚,就像那次吻她時,那樣溫柔地叫她。
就那兩個字重重擊碎心牆,她強忍的淚終於落下。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這樣叫她,認識的人都這樣叫她,卻只有他,出自他的口中,會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歆歆,來嘛……」他溫柔誘哄。
她已經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見他,即使是最後一次,即使會傷了自己,她還是想見他……
她沒辦法說話,只能輕應一聲:「嗯……」
翌日下午兩點,傅歆依照他傳來簡訊所寫的地址,來到熱鬧商圈裡的一條隱密巷弄內,緊張地望著眼前三層樓高的獨棟建築。
華麗獨特的建築物充滿設計感,座落在綠葉扶疏的庭園間,寫有英文店名的招牌低調地隱於一角,也美得像個裝飾,若不留心,很容易就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