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湛露
不經意的掃了眼四周,謝縈柔驚訝地發現,和朱棣同來的隨侍中就有那個姓魏的錦衣衛,當金城絕送朱棣出門時,她瞥到那個人悄悄遞給金城絕一張字條,而金城絕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
她心頭一緊,便更加留了意。
等朱棣的人馬都走光了,金城絕走過來問她,「今天做了什麼?」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無非是吃喝睡覺,做金城夫人實在很容易,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
他斜睨著她,表情很矛盾。「妳的反話說得越來越動聽了。心中在想什麼?想出去走走是嗎?妳若是開口求我,我可以放妳出去一天。」
她意有所指的說:「不必,這裡很好,抬頭就能看到四方天,多抬頭看看便會心無雜念,一點壞心眼都生不出來。其實你也應該多抬頭看看,活著就不會那麼累了。」
見他臉色一變,她也不管,快速走向內院,聽到金城燕對下人說話的聲音。
「今天晚飯不必做我的,我不回來吃。」
她要出去?是不是去蕭離那裡?謝縈柔立即堆笑走過去,試探地問:「燕子,妳要去逛街嗎?能不能幫我帶一盒香粉回來?」
金城燕鄙視地掃她一眼。「抱歉,我不是去逛那些脂粉店舖,而是去死人墳墓堆,那裡有什麼要我帶回來給妳的嗎?」
她一愣,又笑,「那就不必了。妳是去祭拜什麼人嗎?」
「與妳無關。」金城燕甩頭就向外走。
依稀間,她聽到金城絕低低的聲音。「燕子,妳又去找他?」
「你管不著我!」金城燕倔強的聲音很快飄得更遠了。
毫無疑問,金城燕的確是去找蕭離,那她為什麼借口說要去什麼死人墳墓堆?
謝縈柔稍一凝思就恍然大悟。莫非蕭離已經被調去負責守皇家陵墓了?這就難怪金城燕會說連晚飯都不回來吃。
朱元璋的陵墓位於應天東郊紫金山南麓的獨龍阜玩珠峰,一來一回要耗費不少時間。
但是蕭離怎麼會被調去鎮守皇陵?這也是金城絕安排的!
只聽外面又傳來管家的稟告。「公子,萬歲請您現在入宮一趟。」
不一會兒,外面悄然無聲了,她輕步走到金城絕剛才所在的房間,四下環顧了一圈,卻找不到他拿的那張字條,她只思索了一瞬,就陡然跑回自己房間。
四周無人,靜悄悄的,她將身上的盛裝一一除去,將臉上的脂粉擦抹乾淨,從無數華麗繁瑣的衣裳中找出一件較簡單的換好,穿過照影橋,來到牆下。
牆根的旁邊是一棵參天大樹,這麼多天來,她已經無數次留意過了,此時四下無人,她再無猶豫,身子一蹦,抱住大樹樹幹,幾下就翻到樹冠頂部,藉著巧勁,翻山高高的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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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陵是朱元璋生前親自為自己選址督建的一座皇陵,埋葬著他及他的妻子馬皇后。
當謝縈柔來到這裡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黃,四周除了一些零星從山上退下來的士兵工匠之外,鬱鬱蒼蒼的青山上到處都是已經建成和還沒有建成的建築群,根本無從找人。
一些在周邊守陵的軍卒厲聲對她喝斥,「丫頭,要玩去別處玩,這裡是皇陵,不許人私自上來的,明白嗎?」
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小錠銀子塞到那士兵手裡,故作天真爛漫地說:「這位兵大哥,我不是來玩,而是來找人的,我表哥剛剛調到這裡,我娘讓我來看看他,您知道他在哪兒嗎?」
那士兵收了她的銀子,態度才略好一些,「這山裡出外都是人,妳表哥叫什麼名字?」
「蕭離。」
士兵一驚,趕快將銀子丟回給她。「妳是說剛調來的蕭校尉啊,這我可不敢收妳的銀子了,萬一被蕭大人知道可是要受責罰的。他在那邊,喏,就是山那邊,有個小亭子的地方,看到了嗎?」
「看到了,多謝兵大哥!」謝縈柔大喜,順著那士兵所指的方向找過去,一路上遇到阻攔就用相同的招數應對,居然暢通無阻,只是偶爾有一次,聽到有個士兵有些曖昧地說:「蕭大人的妹妹還真多,剛才來了一個,現在居然又來了一個,怕是他相好的吧?」
謝縈柔心中知道他所指的一定是金城燕,只不過金城燕白天是坐馬車出來的,比她走要快得多,怎麼還沒有離開?如果一會兒遇到了該怎麼辦?見到蕭離後,她又怎麼擺出無情樣來提醒他小心?她心中想著,心緒起伏不定,終於來到目的地附近。
其實毋需再找人去問了,因為她已經聽到了熟悉的笛音,勾魂攝魄,讓她總是心碎如絞,無法自己,恨不得飛奔到那人身前去。
她控制不住地加快步伐,遠遠地,她已經看到蕭離的背影,那樣偉岸地立在山風之中,密林裡,蕭蕭落下的樹葉將他的背影映襯得更加蕭瑟,她正準備奔到他身邊,卻忽然聽到金城燕柔亮的音色。
「蕭離,我今天對你和盤托出真相,你就是要罵我打我,我也不介意,只求你千萬別不理我。」
她一驚,頓住腳步。只見蕭離緩緩放下竹笛,一臉嚴峻地看著金城燕,而金城燕則低垂著頭,似在擦淚。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蕭離將手搭在她的一肩上,慢慢道:「都過去了,我不怪妳。」
聞言,金城燕立刻哭著撲到他懷中,謝縈柔的眼中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刺了一下,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嘲笑自己居然自私得不想正視那兩人其實很配的模樣,這一聲歎息本來極輕,還不如周圍的山風響亮,但是遠處的蕭離卻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似的,抬頭向她這邊看來。
一時間,她全無防範躲避,整個人就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她本能地知道,此時不是和他說話的最好時機,因而想避開,但是腳步剛剛一動,就聽見蕭離大聲喊了一句,「謝縈柔!妳給我站住!」
然後她的全身就像是被他用目光點中穴道一般,僵立在那裡,竟然真的無法再移動半步。
最後,蕭離推開金城燕,如飛一般奔到她面前,俯視著她淚眼婆娑的面容,下一刻,將她一把摟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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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絕來到奉天殿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這一次朱棣召他入宮一定有重大的事情要和他談。
奉天殿門口的太監和宮女都不在,一進大殿,只有朱棣和道衍兩個人。
他很不喜歡道衍,因為他在某些本質上和自己其實有相似之處。他們都喜歡暗中觀察周圍所有人的表情,藉以揣摩猜測他們的心思,最後做出料事如神的判斷,唯一有所區別的是,他喜歡用微笑掩蓋自己真實的心思,而道衍連微笑都很少有。
「你這個禿和尚平時養在深閨人未識,今天倒是陪著萬歲四處閒逛了?」同一日再度相見,金城絕仍是親熱地和他打招呼,在場面上,他向來很能八面玲瓏。
朱棣臉色一沉。「金城絕,大殿之上說話別沒大沒小的,朕叫你有正事。」
「萬歲是又要借錢,還是要轟我盡快搬家啊?」
「你肯搬嗎?」
他笑,「聽說雲南府城山溫水軟,是個安家養老的好地方,但是萬歲遷都還要籌備十年,我搬一次家,也要準備個一年半載吧?不急。」
朱棣哼道:「你少給朕貧嘴。沐王府家的人一聽說你要搬過去,樂得跟什麼似的,說要將風水最好的地方讓給你建宅子,三個月內你就給朕搬到那邊去!」
「萬歲這麼急著轟我走?」金城絕頗有興味地挑挑眉,「是看我這張臉看煩了嗎?」
「你要是不想走也行,把你妻子交給朕,你還可以長住這裡。」
這話讓金城絕頓時警覺,懶散的笑容也慢慢收起,「萬歲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萬歲也看上我家那個傻丫頭了?」
道衍在旁邊陰陰地說:「是你那個丫頭知道的事情太多,這樣的人不能容於萬歲面前。」
金城絕冷笑著瞥了他一眼。「是不容於萬歲面前,還是不容於你眼前?你是怕縈柔能掐會算,搶了你在萬歲跟前的鋒頭,動搖你這個大國師的地位嗎?」
朱棣拍案大怒,「金城絕!在朕的面前不要太放肆!恃寵而驕是朕最痛恨的!你現在已經驕橫得太過了!為了一個小小的女人,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你以為朕真的不敢動你嗎?!」
金城絕笑容一斂,躬身道:「絕不敢在萬歲面前放肆。萬歲平生殺人無數,遠至蒙古上將,近至前朝人員,一殺就是幾百上千,絕一個小小布衣,沒什麼可以恃寵而驕的資本。但是萬歲,我以一百萬銀票換得謝縈柔一條性命,萬歲不至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