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鄭媛
「嗯?」他愣一下。
看起來,他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瑞恩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你說過,有話要說。」她提醒他。
「嗯。」他收起笑臉,兩手抱在胸前突然低頭沉思起來,好像在斟酌要開口的話。
好耐心等,等他說話。
「有份簡單的合約要請你簽一下。」十妙後他說,然後從口袋掏出兩張折好的紙。
瑞恩看了那兩張紙一眼。
「五年前沒簽成的約,現在簽好,你收下版稅,就沒事了。」他說。
「我不會簽什麼合約,」她說:「這件事我從頭到尾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一直不知道下去也沒關係。」
「對我來說,有關係。」他眼色很淡,情緒又藏得很深。「雖然經過五年,沒經過作詞人正式授權,就不知道哪天會出問題,不是開玩笑的。」
「我已經說過沒關係,不會有問題。」他說。
「如果是抄襲呢?」他突然說。
「什麼——」
「如果歌詞是你抄襲的,我使用了會有危險,合約可以避免雙方的危險、分清責任,不單為一方的利益考慮。」
瑞恩瞪著他。
她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合約簽妥,支票我會留下,兌不兌現妳自由決定。」他直視她,眼神沒有笑意。
「因為這首歌詞的EP五年前已經發行,沒辦法挽回,如果今天簽不成合約,我還會再來,一直到妳簽妥為止。」
她沉默。
他瞇眼。「不簽,是希望我一直來找妳?直接說就好了——」
「合約拿來!」瑞恩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他把合約放在桌上。
瑞恩從書房韋出印章和印泥,立刻簽名蓋章。
「要不要找律師先看一下?我可以再來一次。」他淡淡問。
「不必。」她根本不想再看見他。
合約一式兩份,她只看對方是否已經蓋章,確定他的章已經蓋妥,她迅速在合約上簽名蓋章。
「一份我留下,對嗎?」合約蓋妥後她問。
「嗯。」他眼色異樣,慢慢收妥另一份合約。「妳簽約,都這麼隨便?」他漫不經心問。
她抬眼看他。「因為我根本不在乎。」答得很冷淡。
他沒什麼表情。「約簽完了,喝杯咖啡?
她瞪他。
他的臉色忽然正經起來。「六年前,我沒跟妳說實話。」突然說。
瑞恩愣住。
「那個時候,跟妳在一起,是我的錯。」他突然開始自白。「沒有考慮背景懸殊,沒有考慮妳的家庭就開始追妳,還強迫妳跟我約會,是我,一開始就犯錯,沒有為妳的幸福著想。」
她瞪著他,沒辦法說話。
「等到妳媽找來,我才發現現實像一道牆橫在自己面前,給妳幸福這件事,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可能辦到。」他繼續說:「雖然不承認,但是卻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給妳幸福,所以,當時,我只好選擇逃避。」
她臉色蒼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在六年後的現在,突然跟她說這些話?
「但是,那個時候,」他接下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再見。」
她沉默。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處理得很不好,本來要打自己的子彈,卻誤傷了妳。」他凝視著她,沉聲說:「我很抱歉。」
一開始,她用懷疑的眼色,想在他深沉的眼底裡找到六年前的「隨便」……
但是再怎麼努力,她只看見認真的痕跡。
冷靜下來,她聽見自己說:「我接受。」
他眸底掠過一抹異樣的火花。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平靜地走到門口,打開大門。「請你離開吧!」
他眼底的火花熄滅。「既然接受,就讓我請妳吃頓飯賠罪。」他說。
「不需要,道歉就夠了。」瑞恩沒有表情。
他看她半晌。「還可以做朋友?」
她避閉他的凝視,直接回答:「很難。」
他眸光閃了閃。「很難,就是還是有一點可能。」他說,然後走到門口,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回答,靠在門邊,等他自己離開。
「就算不是朋友,還可以見面?」他問。
「沒事,可以不必見面了。」她說。
他凝視她。
她堅持避開他的眼。
「那麼,有事就可以見面?」他忽然這麼問。
她抬眼,瞪住他。
他忽然咧嘴對她笑。「相信以後,我們會有很多機會見面。」
她愣住……
不明白他的笑容和這句話的意思。
「再見。」他瞇眼,低柔地道別。
沒有任何解釋,他笑了笑,戴上口罩和墨鏡,就離開瑞恩的宿舍。
第六章
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只是解釋過去的事情,她願意聽他的說法,也可以釋懷,但是她並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因為道歉,是完全無濟於事的、不管過去,曾經做過什麼令自己遺憾的事,那是當時的情況,當時的選擇,她相信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但是對她來說,並不代表當時他那麼做,對她就一定是傷害……
也許她是受傷了,但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他一直不懂,不是嗎?
瑞恩坐在後陽台,在這燥熱的夏天,晚上她會一個人坐躺椅,待在這裡,凝望著屬於她個人的安靜的小花園,想一些,白天沒有空去想的問題。
客廳的DVD放著他今天帶來的CD,聽著那快節奏的音樂,並沒有打擾她的思緒……
就像六年前那個學校的秘密花園,她一直是一個,喜歡跟自己獨處的人。
因為是獨生女的關係,其責她成長的過程很孤獨,也許外表看起來活潑,但其實,遇到很多事,她會選擇不說。
過了六年……
他仍然還是沒懂。
或者,並不是他不懂,而是她太固執了,是嗎?
太固執的,想要那個答案……
但也許,那是今生永遠得不到的答案。
盯著花園裡昏黃的燈,瑞恩的眼神慢慢變得朦朧。
道歉,又算什麼呢?
其實,他是沒有必要道歉的,尤其是六年後的現在……
拿起放在一邊小几上的冰茶,瑞恩啜著冰涼的紅茶,腦子好像也一下子清醒起來。
對她來說,已經破壞的關係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又何必開口說沒有必要的道歉?
是呀,那是沒有必要的道歉。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點憂鬱、有點傷感、有點失落……
六年了,本來心中已經沒有期待的,卻等到了他的道歉,只是她等到的,僅僅是「這樣的道歉」。
幸福,是什麼樣的東西?
他要給的幸福,和她想要的幸福,難道會是同一種東西嗎?
當然不是。
難道,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嗎?
還是,那只是他與她,最終的……
看待愛情,不一樣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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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瑞恩不肯答應跟母親「一起吃飯」,但是父親生日在家裡宴客,她卻不得不到。
這幾年台灣經濟不景氣,父親的事業也做得辛苦,回台灣後瑞恩就發現父親老了很多,壞脾氣比以前收斂不少。
回到家,瑞恩一個人躲在廚房喝咖啡,因為她已不習慣人多的場面。
大概是自從出國後,因為課業壓力很重,她經常一個人在圖書館唸書,與朋友的聚會漸漸減少,久了以後就變得不太習慣熱鬧場合。
「瑞恩,妳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快出來,趙伯伯跟趙伯母來了。」李雨欣走進廚房把女兒叫出來。
「喔。」瑞恩答得很勉強,但還是放下咖啡杯跟母親一起出去。
畢竟是父親的生日,她不想掃興。
「這就是瑞恩嗎?好漂亮!」趙伯母陳秀英一看到瑞恩就眼睛一亮,立刻誇獎。
「趙伯母好。」瑞恩先問好。
「唉呀,氣質真好,真有禮貌。」陳秀英抓住瑞恩的手,非常喜歡她。
「哪裡,妳的兒子才有禮貌,不但又高又帥還是長春滕名校的碩士,才回台灣不久就考取律師執照,青年才俊,妳真是有福氣!」陳秀英的丈夫就是知名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李雨欣非常懂得如何捧人。
陳秀英笑得合不攏嘴,果然很受用。「對了說到我兒子,剛才他還在這裡,這會兒上哪兒去了?」陳秀英回頭已經看不到人。
「如果不在屋裡,可能在外面的花園吧?」李雨欣說。
「怎麼跑到屋外去了?我還想叫他見一見瑞恩呢!」
「沒關係,」李雨欣推著女兒。「瑞恩,妳到外頭去,把趙伯母的兒子叫進來。」
瑞恩不動。她直覺感到,這個趙伯母的兒子,就是今天晚上母親要讓自己「相親」的對象。
「是呀,麻煩妳,把我兒子叫進來,他叫趙柏石。」陳秀英趁機說。
長輩已經開口,瑞恩沒辦法拒絕,只好轉身走出大門,到傅家花園找人。
在花園角落,她果然看到一個人孤單地坐在花台旁邊。
對方察覺有人走過來,立刻站起來。
瑞恩硬著頭皮上前。「你好。」
看到瑞恩,趙柏石愣了一下。「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