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安琪
望著電視屏幕裡那個她最熟悉也最愛的自信笑容,如今看來,卻是無比冰冷,好像她永遠碰觸不到那般遙遠……
「心倫,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說!」父親激動地質問她,但她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比父親還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
開完現場直播的記者會,才剛離開充當臨時記者會場的會議室,口袋裡調為靜音的超輕薄手機便震動起來。
他取出一看,毫不意外是她打來的,冷冷一笑,他按下接聽鍵。「闕御堂。」
「是我。」話筒那端傳來她略帶遲疑的聲音。
「我知道。有什麼事?」他的語氣既生疏又冷淡,再也不復昨日之前的溫柔。
「你……現在有空嗎?我爸爸……想請你過來家裡一趟。」可悲的是,梁心倫還不知道該怎麼詰問他,只好按照父親的旨意傳遞消息。
「可以,我現在馬上過去。」
他回答得既乾脆又利落,顯然早有心理準備。
收線後,梁心倫放下話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淒楚悲涼。
他們真的完了!
從他的語氣中,她可以感覺得到。
每當他想結束某種令人厭煩的膠著狀態時,就是這麼利落痛快。
只是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
半個鐘頭後,闕御堂來到梁家——望著華麗的門廊,他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來到這裡了。
「梁董,您找我?」
被傭人帶領進入客廳,他假裝沒看見面色蒼白的梁心倫,只笑著與梁靜波打招呼,不過稱謂已從「伯父」改為「梁董」。
「闕御堂,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梁靜波沒心思跟他追究稱謂問題,他只想搞懂他突然退婚的原因。
「我退婚的理由非常明顯,我不相信梁董您會不曉得。最近您為了填補財務上的大漏洞,想必也很辛苦吧?」他淡然諷刺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梁靜波有點心虛,刻意拉大嗓門壯大氣勢。
「珠海百貨的投資案,不太順利吧?」闕御堂別有含意地問。
梁靜波立即震驚地瞪大眼。「你……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梁董。」
「什麼珠海百貨的投資案?那個投資案怎麼了?」梁靜波的妻子薑霞月緊張地追問。
「哎,這件事你先別管!」梁靜波不耐地擺擺手,要妻子住嘴。
闕御堂瞄了眼始終沉默,卻句句聆聽在耳的梁心倫,然後神色一凜,對梁靜波厲色道:「我想從一開始,您就是想利用我、利用闕氏集團替您補這筆爛帳吧?難怪你如此積極撮合我和心倫。」
「我……」梁靜波無法否認。
「一開始沒有那麼嚴重,那時候若讓闕氏集團接手,絕對不是負擔……」他心虛地辯解。
梁心倫錯愕地看著父親,感覺自己再一次受到傷害。父親連她的終生幸福也拿來算計嗎?
「只可惜,您還是沒有經商才能,珠海百貨的投資案遭人虧空數百億,這個大洞誰能替你補呢?梁董,您竟然還奢望我下個月提前與令嬡完婚?哼,我說您免也太天真了!」
「我、我以為你是真心愛著心倫!」梁靜波紅著臉大嚷。
「在商場上,沒有金錢權勢就沒有真愛,您還不懂嗎?虧您虛活這麼多歲,竟連這道理也不明白。」
「你——」梁靜波被他氣得快吐血了。「難道這一年來,你都是在玩弄我的女兒嗎?」
「說玩弄太難聽了,梁董。我可是曾經真心誠意地想與令嬡結為連理,只可惜您這父親太不濟,竟把好好的事業玩垮了,連累了她的幸福,您——」
「夠了,不要再說了!」
從未大過嗓門跟他說話的梁心倫突然站起來大喊,讓闕御堂微微一愣,因為她從來不曾用這種語氣和音量與他說話。
「請你不要說這種話來傷害我的父親!」梁心倫悲慟地高喊。
他可以羞辱她,但不能辱罵她的父親。
闕御堂很快恢復鎮定,略微勾起嘴角,冷冷地嘲諷道:「不錯呀,都到這時候了你還全力挺他,果真是父女天性,挺讓人動容的嘛。」
不過接著他神色更加冷酷,冰冷地警告道:「我相信你們已經明白,算計我的人是何下場,你們最好別再想這麼做——永遠永遠!」
說完,隨即漠然轉身離開梁家,不再回頭瞧一眼。
「請等一下!」
梁心倫快步追出去,在庭院裡喊住他。
「有什麼事?」闕御堂停下腳步,半轉過身看著她。
她——實在很美!他在心裡讚歎道。
端莊秀麗,纖細優雅,有如一朵遺世獨立的空谷幽蘭。直到現在,他有時仍會眩惑於她的美麗,但他知道這只是鏡花水月,虛幻不實。
當金錢堆砌出來的魔力消失了,任何人都會變得醜陋,沒有人能夠例外。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對我……真的只有利用,沒有真感情?」她美麗卻蒼白的唇瓣微微顫抖,晶瑩的薄淚在眼中滾動。
「你說呢?」他輕蔑地撇唇訕然一笑,已經清楚說明一切。
「為什麼?難道你對我——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
她不相信!曾經吻著她,那麼溫柔抱過她的男人,竟然可以說變就變,毫不留情,冷酷得可怕。
闕御堂冷笑道:「哼,這麼比喻吧!以前你背景好、自身條件也好,是大家眼中的高檔股票,而我這投機份子當然也不例外,自然會想盡辦法要逢高接手。但現在你父親經商失利,負債數百億,受你父親所累,你現在的行情就像——」
「跌停板的股票,是嗎?」她悲傷地自嘲一笑。
「不,是下市股票!股東倒了,那些股票只是一堆毫無價值的廢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丟棄它才是唯一的辦法。」
下市股票?他殘酷的話,讓她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更是毫無血色。
「很遺憾我們走到這一步,但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請你們死心吧,放棄這段婚約,好好想想未來該怎麼走才是上策。」
說完,闕御堂轉身走向大門。
「我會的!」梁心倫哽咽的嗓音從後頭傳來。
「我會努力忘了你,忘了曾經有過這一段情。我一定會的!」
闕御堂頓了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頭也不回地走出梁宅大門。
我沒有錯!他告訴自己。
比起父親闕盛強的無情,他還算剛入行的呢。
反正他們闕氏一家本來就是無血無淚的魔鬼,她早些知道這一點也好。
◆◆◆
在那之後,梁心倫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
梁家宣告破產,梁氏企業徹底崩盤,而父親梁靜波也病了。
身體的不適外加失志落魄,他整個人宛如戰敗的公雞,頹喪消瘦,好幾天不肯進食,最後病倒被送入醫院。
但入院後身體狀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每況愈下,因為他根本連求生的意志都沒有。
「媽媽。」
梁心倫來到醫院,在走廊上看到正將餐盤端出病房的母親。
「心倫,你來了。」姜霞月見到女兒的模樣,眼眶霎時一紅。
一身簡便的衣衫,雖然不掩清麗,但看得出是風塵僕僕趕來的。
「搭車來的?」
「嗯,搭捷運來的。」
「委屈你了。」姜霞月好難過。
以前她們一家出入都有高級轎車接送,曾幾何時,她打小嬌寵的女兒竟也要跟人去擠大眾運輸工具?
「怎麼會呢?捷運方便又快速,搭了才知道真的很舒適。」梁心倫淺笑著安慰母親。
「這要端到配膳室是嗎?我來幫忙。」伸手接過母親手上的餐盤,梁心倫瞧見餐盤上完整未動的飯菜,清亮的眸光頓時一黯。
「爸還是不肯吃飯?」
「唉!這兩天更加嚴重,連一口飯都不肯吃,要不是醫院替他打營養針撐著,只怕早已餓死了。主治醫師說他這已經是憂鬱症了,要安排精神科醫師來會診。」姜霞月重重歎息。
「爸怎麼這樣想不開呢?公司垮了就垮了,沒錢也沒關係,不求享受的話,還是能活得下去。而且只要堅強起來好好努力,將來總有一天能有機會東山再起,他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想到父親接連數日不肯進食,梁心倫實在萬分心疼。
「他就是那脾氣,頑固好強,從來不肯服輸,他將畢生心血全投注在公司裡,萬萬沒想到公司竟會在他手上倒閉,再加上你又被退婚……唉,他當然受不了這打擊。」
想到這件事,姜霞月不免心裡有怨。
「都怪闕御堂那無心無肺、無血無淚的負心漢!要是他肯伸出援手幫幫我們,梁氏企業就不會垮台,你爸爸也不會受到這麼大的打擊,一切都是他害的,我們真是看錯人了!」
「媽,你別這麼說。」梁心倫連忙搖搖頭,勸阻道:「今天梁氏企業會垮,是因為爸爸決策失誤,和他沒有關係,並不是他造成的,說是他害的對他並不公平。雖然他拒絕援助我們,導致梁氏企業垮台,是無情了點,但他並沒有義務一定得幫我們,梁家的債務是一筆天文數字,真要幫我們,可能連闕家自己的財務也會出現狀況,要人家賠上自己來救我們那是強人所難。我雖然也很希望他能幫幫爸爸,但也理解他為什麼不肯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