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辛卉
事前他沒有對她做過太深入的調查,只確認她是獨居的,至於她的個性究竟溫順如水或強烈如火,都不影響他的計劃。
讓女人愛上他,從來就不是件困難的事,而他只信仰一見鍾情,不是第一眼就看上的女人,表示對方沒有足夠吸引他的特質,引不起他的征服欲。
眼前不夠惹火的女人,就是他不感興趣的類型,卻因此雀屏中選,成為他實行賭約的對象,也是他想用來證明沒有「日久生情」這回事的實驗品。
他不熱衷愛情遊戲,但既是好友們談笑間的起哄玩樂,他也沒特別推托拒絕,以免掃了大家的興頭,看到好友的臭臉他也不會開心。
樊之甚低斂眼眸,突然扯開腰間的浴巾——
「哇!」飛舞驚呼,反射性的用手摀住臉,不過腦海中卻閃過令人臉紅心跳的遐想。
她後悔自己一時心軟放他進門,他跟她無親無故,管他被暴雨淋、被狂風吹。
好心幫他,他非但沒有絲毫感激之情,還把她當女傭使喚,甚至想住霸王屋?
門都沒有!
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第二章
飛舞在心中默數著時間,約莫一分鐘後她放下遮住臉的雙手,面向故意要整她而在她面前更衣的男人。
果然,他已經穿戴完畢,好整以暇的坐回沙發上,饒富興味的看著茶几上歪倒的空啤酒罐。
「穿好衣服,「請」你快離開我家。」飛舞雖然使用了客氣的字眼,但皺起的眉和噘起的嘴,毫不隱藏對他的嫌惡。
「外面風雨交加。」樊之甚放緩了眸光和語調,一改剛才強硬的姿態,前後差異頗大。
飛舞仰起下顎、瞇起眼,研究似的盯著他,覺得他有雙重人格,前一秒還跟她唇槍舌戰,下一秒又一臉無害。
「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讓我留下來。」他帶點命令的口吻說。
飛舞翻了個白眼。「樊先生,你拜託別人幫忙都是這個德性嗎?知不知道你這樣讓人很反感?經商失敗除了證明你能力不足,還說明你的個性與人緣太差。」她直言不諱,幾近批判。
這個男人大概之前被捧慣了,患了嚴重的「大頭症」。
一個真正成功的男人,非但要有一顆精明的頭腦,還要具備圓融的交際手腕和謙虛的態度。
思及此,飛舞的腦中浮現一張鮮明的男性臉孔,是她心目中成功男人的代表,也是她偷偷愛慕的對象,心口頓時一陣蕩漾。
她再看向沙發上神色倨傲的男人,相互比對,論外表也許他略勝一籌,可是內在與個性根本和她暗戀的對象沒得比。
對於她尖刻的評語,樊之甚不置可否。
他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她說了就算。
況且,經商失敗這種事,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他身上發生,關於這一點,他有絕對的自信。
如果不是已經知道她的職業,他會以為她是習慣以質詢語氣說話的律師,或是以毒舌聞名的評論家。
「那麼,我該怎麼做,你才願意大發慈悲讓我借住?」他戲謔地問道。
「你什麼都不必做,因為我不可能讓你借住。」飛舞抬頭挺胸,沒有妥協的打算,硬著心腸說:「頂多借你一件雨衣。」
半晌,樊之甚倏地起身,默默地凝視她好一會。
飛舞眨了好幾次眼,被他充滿神秘感的棕色雙眸盯得渾身不自在,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看……看什麼?」
他黯下棕瞳,若有所思。片刻,他開口道:「如果要我離開也可以,你必須借我一筆錢。」
他存心整她。
飛舞張口結舌,頭一次見識到有人可以厚臉皮到子彈都穿不透的程度。
「很驚訝我會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當一個人連三餐溫飽都成問題,還有什麼心思顧及面子跟尊嚴?」樊之甚振振有詞。
即使他未曾體會過為三餐奔走的生活,但這世上有太多這類的例子,透過了媒體,呈現在眾人面前,就算他不曾親身體驗,也有人類獨具的同理心與同情心,他不可能看了卻沒有任何知覺和體悟。
不過,那種無奈的心情,他只能竭盡所能的想像,模擬出幾分天涯淪落人的蒼涼心態。
飛舞本來就嘴硬心軟,他的一番話,讓她的內心一陣動搖。
不禁回憶起當初從南部北上找工作的自己,帶著少少的存款,一邊找房子、一邊找工作,過著極度省吃儉用、錙銖必較的生活。
為了省錢,不惜低聲下氣的請求房東將租金再調降一些,找工作時放下一切身段,極力的表現自我,請求對方能給她機會。
為了有個落腳之處,為了謀得一份固定正職、有份穩定的收入,讓生活安定下來,她疲於奔命,卻僅僅能滿足生存的基本需求,確實沒有多餘的時間在乎自尊問題。
在這凡事慾望橫流,金錢權力至上的世界裡,連溫飽都自顧不暇的時候,尊嚴根本微不足道。
那段時光是飛舞一輩子都不會遺忘的艱辛歲月與體驗,每一個場景都像是刻印在她的血骨裡,歷歷在目、永誌難忘。
即使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她現在也常常為了維持生計,必須對上司及客人鞠躬哈腰,雖不至於踐踏尊嚴,但偶爾受挫時,仍會被一股濃濃的無奈感團團包圍。
過慣了平凡日子的她,都還受到生活上種種不堪的打擊,何況眼前的男人在不久前還是被吹捧逢迎的成功商人,如今卻負債纍纍,過著四處躲藏的日子,真是情何以堪?換作是她,恐怕也很難適應。
畢竟,古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思及他的處境,突然間,飛舞像被抓住了弱點,無從反駁他的說法,於是抿著唇,默認了他的論調。
「任小姐,考慮好了嗎?」樊之甚喚她,催促她做出決定。
「你為什麼不去找你認識的親戚朋友,卻要找上我?而且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這真的很奇怪……」接二連三的問題,說明飛舞對他的出現依舊心懷存疑。
她的疑慮早在他的掌控中,樊之甚不慌不忙的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正因為平常跟你沒有交集,所以一定沒人曉得我在這裡。至於你的住處,我稍微運用了一些過去建立的人脈,很容易就查出來了。」
飛舞沉吟著,他的話聽起來頗合乎情理,沒有可以挑剔的疑點。
他知道自己已漸漸打動她。
女人是感性的動物,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容易感情用事。
他打算針對女人獨具的這項弱點,讓她慢慢接受他。
他的終極目的,就是讓她對他動情,而他將會無動於衷,全身而退。
這個和摯友間訂下的單純的遊戲,並不具任何意義,獎品是參賽失敗者提供的三百萬獎金或獎品。
反正這只是個遊戲、是個賭約,他不特別重視結果,在意的是遊戲本身的過程與趣味性。
從選擇遊戲對象,到對方反應的不可預測性,以至於未知的、可能發生的種種事件發展,都讓遊戲充滿變數。
猶如賭注之所以誘人沉迷,在於不可預知,以及和交手對像之間的鬥智,而非純粹靠運氣就能輸贏。
賭桌上瞬息萬變、爾虞我詐,一念之差便差之千里,猶如天堂與地獄的區別,比商場更加刺激千萬倍。
他不是好賭之徒,卻熱愛鑽研賭術和賭法,偶爾興起才會一展身手,測試自己的實力。
然而,他深諳強中自有強中手的道理,從不看輕對手,每一步、每一招都步步為營,是他至今保持不敗的原因。
一旦加入賭局就不能半途而廢,直至勝負分曉,才能收手。
這是規矩,也是他的堅持。
樊之甚望向陷入猶豫的女子,靜待她做出抉擇。
今晚,他本來也只盤算做個簡單測試,人在最危急、窘困時所做的選擇,最能反映內心深處。
被他具有魔魅力量的棕色眼瞳緊盯著,飛舞的心口驀地一陣劇烈收縮,黯下美眸,心中天人交戰。
氣象報告說,這次強台美納蒂的影響將會持續到明天中午,才會減弱為輕度颱風,後天才會真正離開台灣本島。
她又想起新聞主播,總是沉重報導此次強台侵襲造成的災情與死傷人數.她的心情就無法輕鬆,無法將他的去留等閒視之。
一開始賭氣絕不讓他住下的堅定意念,也一點一滴的瓦解。
「我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借你。」飛舞盯著地板,像在對空氣說話,聲音低低悶悶的。
樊之甚沒有插嘴。
她咬了咬下唇又放開,呼出一口氣。「先說好喔!勉強只讓你待一晚,明天風雨轉小,你要立刻離開,不可以賴著不走。如果不能辦到,那別怪我無情,現在就把你『請』出門。」
「不能讓我多住一段時間?」樊之甚沒有接受她的條件,縱使知道這已是她最大的讓步,要她答應讓他住久一點的可能性趨近零,不過還是試探一問,暗中觀察她的表情變化,方便自己更進一步瞭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