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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文 / 席絹

    說到底,到了第三代,李家的人還是被張家的人罩著。

    這兩家人裡,唯一對此適應不良的,就只有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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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家大宅位於寸土寸金的天母高級住宅區。

    說是寸土寸金,但是三十幾年前買的時候,以現在的眼光來說,其價格可以說是賤價到像是不用錢。所以曾經買這塊地買得超心痛的張天順父子,如今總是常常繞著自家這塊大面積的土地散步養身,享受著身價暴漲的快感。

    在張家主宅的右側後方,有一幢三層樓的透天洋房,其風格與主宅相同都是巴洛克式的華麗,地坪有二十五坪,雖是張家主宅的四分之一,但也極之寬敞了。要知道,這個地段,一般中產階級還住不起呢。

    李想一家子就是住在這幢小別墅裡面,在她成長的歲月中,從不邀請同學來家裡玩,因為她覺得這個家不是她家所有的,他們只是寄生在地主家的傭人。

    顯然,這麼想的只有她而已,所以當她看著姊姊與弟弟常常呼朋喚友來家裡玩,使用著張家的游泳池、網球場,在張家的花園裡玩耍時,都感到不可思議。

    後來她找了很多心理學方面的書來看,知道了自己是個自尊心與自卑心都特別敏感、將「自我」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的類型——說穿了就是心高氣傲偏又沒那個條件,才會對這一切如此水土不服。在別人眼中沒什麼奇怪的事,都被她放大一百倍的挑剔著。

    小恩是恩,大恩是仇。這種說法的實踐者指的大概就是她這種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吧。如果有人被恩將仇報的傷害了,一定是她這一類的人幹的。

    這也是她總是對張品曜沒好臉色的緣故吧。

    張品曜算是對她最好的人,但她卻總是修理他。會不會是因為她潛意識知道他是在意她的,所以才這麼囂張?因為知道他即使今天被氣走了,明天還是會來。他在意她,她仗恃著他的在意而恣意打擊他,無時不將他的自信心給打落到地上,藉此得到變態的滿足感……

    認真算起來,張品曜可以說是張家比較出色的孩子了,但她從小就習慣向他證明他很差,把他氣個半死。她書讀得好,體育也好,參加比賽總是得獎,不是她特別聰明,而是她下意識知道這些是她唯一能超越張品曜的地方,所以她非常努力。想來,真是虛榮哪。

    她放任自己的仇富心態發酵,然而卻又知道,如果今天身份交換,她是張家的小姐,而張品曜是李家的兒子的話,她絕對做不到張家人的真誠與寬容。幸好,她沒投生成有錢人家的小姐。因為她無法想像自己是一個被欺負的對象,而被欺負的原因不在於她是壞人,而在於她家有錢……

    張家四個孩子,她可以對另外三個有禮客氣,卻總是挑釁著張品曜,做不到將他當路人甲的超然。所有的修養都破功在他身上,真是冤孽。也不知道誰是誰的業,竟湊在一起互相折磨。

    「唉……」

    此刻,簡單化了個妝的李想,也換好了衣服,身上是一件非常淑女的連身洋裝,是姊姊的衣服。姊姊很會打扮,加上工作的性質讓她永遠走在時尚尖端,她買的每一件衣服,不一定貴,但穿起來總是非常有質感,將身材線條修飾得很美,讓人看起來精神而修長,實在可說是化腐朽為神奇

    今天是個相親天,她從頭到腳的配件都是姊姊支援的,相親的地方甚至就在張家投資的飯店裡的咖啡廳——真會做生意。

    「大嫂說她那輛賓士車可以借給你壯場面,昨天已經讓洗車廠洗過了。如果你要用,鑰匙就放在大宅玄關櫃上,你自己去拿。」大慧已經準備要出門去上班,經過李想的房間時,轉進來順口提了下。

    「不用了,我搭捷運就可以了。」那輛超夢幻的粉紅色HelloKitty賓士車?免了吧。張家人都很熱情,不過謝了,心領就好。

    「搭捷運也可以,好不容易把你打扮得美美的,你可別騎機車過去,會把你這一身給毀掉的。」

    「知道了。」

    「知道就好。」大慧走到書桌旁,忍不住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梳妝台道:「這古鏡台真不錯,很有質感,你看這紅木雕刻多精細,木質很亮。」

    「不是什麼紅木,也不是古董,是仿的。便宜貨,八千塊的價值而已。你的眼光一向很好,但這次我必須告訴你,你看走眼了。」李想笑道。

    大慧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語氣有些怪怪道:

    「哦,八千塊的古董?真好,哪買的?那個老闆是做慈善事業的嗎?介縉給我認識怎樣?」

    「不用介紹了,是王孝琳,我國中同學,你見過的。她現在在台中開仿古家俱店,她的眼光錯得了嗎?她們家雖然因為投資股票失利,消失在商界,但她畢竟是古董商家庭出身,眼光精準得很。」

    「哦……就是那個唯一來過我們家的同學。」大慧想了一下,故做恍然地道:「哎啊,不是來我們家,是打算去品曜他家。那時品曜又感冒了,連續一星期的重感冒,那個王孝琳自告奮勇幫班長——也就是你,將課堂上的重點筆記送來家中給品曜,真是個勇敢追愛的小女生啊。想想也正常,那時品曜雖然體弱多病了點,但真是個白面俊俏黑狗兄,做人也熱情真誠,是那間貴族學校裡的異數,也難怪人家傾心。當她到達品曜家之後,才猛然發現原來張家就是你家——」用很戲劇性的口吻說出某便利商店的招牌標語。

    「姊——」李想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不予置評。

    「好好!不提當年那些事了。說回這個梳妝台吧。如果是王孝琳賣給你的,那我就不意外它是這個價錢了。」大慧聳聳肩。

    「什麼意思?」李想不明白姊姊指的是什麼,但聽得出來這話很有深意。

    「你自己想。」大意才不想告訴她。「對了,王孝琳現在過得怎樣?家裡情況還好吧?」

    「嗯,還可以。孝琳和她的哥哥們都很努力工作還錢,說是再拚個三年,大概就可以把剩下的五百萬給還掉了。上次我跟她通電話,她正在越南幫客戶挑紅木家俱,生意很好的樣子。」

    「那就好,看來她事業做得不錯。要不是她國三時家裡出了事,搬到中部去的話,搞不好現在跟品曜會成為一對呢。」

    「胡說什麼!」李想不想聽到這個。

    她當然知道在國中時期,有幾個女孩暗自對張品曜有著好感,其中最勇敢、最不懼人言的,就是王孝琳。那時許多自命貴族的人,將張家三兄弟當成暴發戶笑話在取笑著,覺得他們沒有格調。如果這時有人公開表示喜歡他們的話,是會被鄙夷的。可,當時,家世算是很優的王孝琳偏偏就完全不避諱的接近張品曜,誰都看得出來她非常喜歡他。

    當然,時過境遷,命運沒有給他們發展的機會。王孝琳年少時期對張品曜的好感,也就永遠定格在那一年,化成了酸甜的回憶……

    「吃醋啦?」大慧揶揄地問。

    「胡說什麼,快去上班吧你!」李想趕人了。

    「好啦,我走了。你也別忘了,你的第一攤相親是早上十點半,別遲到了。」

    「不會遲到,放心吧。」

    大慧走到門邊,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問道:

    「對了,品曜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四攤相親?」

    「管他知不知道,這和他又沒關係!」她嚷。

    「也是。」雖是這麼說,但表情可是壞透了。「你最討厭他了,我不該提起的。不過,大家都是一家人,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我昨天聽伯母說好像也要幫品曜介紹對象,有幾個留學回來的優質美女正在聯絡中呢。你跟他不愧是難兄難妹,什麼事情都是一塊兒遇到,太有緣了。」

    說完,走人,沒興趣看妹妹僵硬的表情,很開心的上班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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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想不時看著擱在膝上的手提袋。不是裡頭放著什麼危險物品,當然,更不會是裝了金銀財寶。但她對自己的粗手粗腳實在沒信心,所以才會小心翼翼的隨時總要瞄向袋子確認一下。

    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會把那面銅鏡給帶出來。當然,更不敢相信的是——那鏡子居然從梳妝台上剝落下來。她以為銅鏡鑲嵌在梳妝台上是不可能掉落的,明明卡得很牢不是嗎?但在她臨出門那一刻,它就是從梳妝台上悄悄的滑落在書桌上了。

    當她訝異的上前查看時,不小心碰到鏡面中心點,讓它開機成功,見到了鏡子裡正在向她張望的姒水。

    姒水聽說她要出門相親,當下懇求要一同出去見見世面。李想思及之前姒水很夠意思的帶著她暢遊明淳國的風光,她也不能太小氣吧;再說了,反正銅鏡剝離了梳妝台後,也不過是兩個巴掌大小,攜帶上毫無困難,也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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