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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席絹

    啪!還沒來得及達到目的的手被她不客氣的拍掉。「你不必知道。」

    「瞭解。意思就是:對你而言是天價,但對我而言是廉價,所以你堅決不肯說出來。」輕笑:「小慧,你還是那麼愛面子。」

    「什麼愛面子?你笑什麼笑?我是生來給你笑的嗎!」他是在嘲笑她嗎?

    「我只是笑……」他搖搖頭,認真道:「你還是原來的樣子,真好。」

    「什——嘿!就跟你說別碰了,還來!」別以為她忙著說話,就會忘了注意他鬼祟的舉動!想找死,還怕她不肯成全嗎?

    所以,當他的右手被打落在書架上後,接著,左手亦是相同下場。早已熟知他所有賤招的她,等在他必經的路線上,狠狠一拍,讓他的左手也一併陣亡。

    事實證明,這個男人的智商不會因為到國外某大學混了張文憑而長進多少,對付他,從來不是難事,到今天依然如此。李想在心中得意的哼著,雖然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但心情卻難得的好了起來。

    太專心於保護自己目前最有價值的財物,加上一點點欺壓他的竊喜,以至於全然忽略了自己眼下陷於什麼樣的情勢中——

    他的雙手都抵在書架上,兩隻手的中間,有個她。

    也就是說,她被圍困在書架與他之間。他一八○的身高向她彎腰壓迫而來,她別無選擇的在他壓迫下,身子只能往後仰,雖然一雙冒火的大眼不認輸的瞪著他,但為了不讓兩人貼得太近、不讓他的臉貼上她的臉,她只得節節敗退,甚至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會理所當然的發生「意外」。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眼下,有一種緊繃的氣氛突然充塞週遭,讓她女性的意識高漲到極致,小心翼翼的對峙,切切不能教這種起於怒氣的對峙,最後變了調,走向不可理解的荒唐……

    「小慧……」他的聲音又變得好低醇,聲線裡有種重低音的顫人感,讓她不由自主的戰慄。

    「你、你想幹什麼?走、走開!」很嚴正的警告,很沒氣勢的聲音。

    「說到鏡子……你聽過一個傳說嗎?」他像是不知道她身子繃得有多緊,也察覺不到她緊張得就要歇斯底里。

    「抱歉,我不想聽。你沒有講故事的天分,而我現在還不想上床睡覺,所以請你千萬不要勉強。」可不可以不要再湊近了?!她退無可退,只能以雙手抵住他胸膛,可他依然故我的貼近著。害她現在不僅後腰靠在書架的邊角上,最後連她的後腦勺也頂在梳妝台上,當她聽到「叩」地一聲後,終於發火——「死張三!你夠了沒有?!」

    他終於沒有再進逼了。可見張三這兩個字,依然威力十足。

    「我發現你現在膽子變得好大。」他沒再逼近——反正她也退無可退了。「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叫我張三。很好,很有膽量。」

    「你想怎樣?」

    「我不能怎樣。」他歎了口氣。

    她眉眼底下又閃過一抹得意洋洋。她知道這樣很幼稚,卻從來不肯放過打他身上攫取這種短暫而不實惠的勝利感享受之,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絕大樂趣——在她很漫長的一段苦悶歲月中,唯一稱得上苦中作樂的樂趣。

    他當然將她的笑意收進眼底,卻不若以前為此暴跳如雷,非要想盡辦法找回裡子面子,否則不肯罷休。

    「真是想不到。」他目光始終定在她面容上,靠得很近,所以可以很細部的巡視著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唇,以及,極少人有機會發現的,如此細膩到幾乎找不到毛細孔,而且沒有斑、沒有痘疤,顏色柔膩均勻的肌膚。

    「想不到什麼?」她問。被他的聲音感染,自己講話的語氣也不再那麼劍拔駑張,變得低沉起來。

    「想不到你還能在這情形下保有好心情。」他心不在焉的應付著她的問話,滿心沉迷於她久違了的美麗與細緻。她是他見過,唯一一個可以近看的美女。

    許多人認為像她這樣一個從來不化妝打扮的女人,理應與邁遢憔悴為伍,把自己搞得粗糙萬狀。卻不知道,這個女人,當她還只是個國中小女孩時,就已經比別人懂得保養自己了。

    她很愛美,對自己寶貝得要命,雖然總是以不修邊幅的模樣來掩飾。可,一個真正不修邊幅的女人,是無法擁有這麼美麗的肌膚的,她只是還沒有能力享受高品質的生活,所以穿著打扮才會那麼隨性,因為她現在不能把錢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必要開支,也會精打細算,與其買彩妝,不如買保養品,可好用的保養品又通常太貴,所以當DIY還沒在台灣風行起來時,她已經從日本訂購專門教人手工調配保養品的雜誌研究,然後跑去化學原料廠買原料,自己調配保養品來用了……

    好美、好誘人、好乾淨,完全不用擔心會吃到化學顏料而不幸中毒……

    「你在做什麼?!」本來被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怔忡下已,還來不及回神呢,就被面頰上溫熱的觸感所驚,整個人一震,差點跳起來——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被他困在雙臂之間呢!「放開我!你這傢伙竟然敢亂親我,你——」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罵。

    「在你罵我之前,我可以先吻你嗎?」他好紳士的問著。

    「當然不行!」什麼白癡問題!

    「那,罵完之後,可以讓我吻你嗎?」還是很有商有量。

    「我拒絕!你給我滾!」她幾乎被他氣厥了過去,雖然氣極,卻有著更多的無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明明很拙很好對付,怎麼現在變得如此皮厚?!

    「不行,你總要留一點時間,讓我吻你。所以你的拒絕無效。」

    「張品曜!你敢——」

    他當然敢!他從來都是經不起人刺激的。

    無視於她的張牙舞爪,他摟住她的腰,並沒有制止她拳打腳踢的施暴,老實說,還真是滿疼的,她揍人一向不打折扣——尤其揍他更是。不過他的目的是抱著她,不讓她逃走,達到了這一點,也就夠了。想吻到她,先決條件是不能讓她逃走,她可難抓得很。

    「小慧,現在是黃昏了,你看,鏡子裡照出了窗外的天色,看到沒有?」他摟著她轉身,讓她看那面銅鏡。

    打他打得有點喘,只好稍稍中場休息,反正他雖然說要吻她,也還沒發生,所以就先暫停一下儲備體力,隨著他的話看向銅鏡。由於銅鏡面向窗戶的方向,正是西邊,所以黃銅銅的鏡面,顯得亮晶晶的,像黃金似的。

    「那又怎樣?」比起這種無聊的事,她認為蓄積體力,等會給他一頓好看的比較令人期待。

    「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傳說嗎?」

    「不記得。」拜託,別又來了。這個講故事講得超爛的人依然堅持要獻醜嗎?

    張品曜的唇角微微抽搐,這女人的紫微命盤是巨門與火星同宮,所以從來一開口就非死即傷、哀鴻遍野,他早該習慣了。所以,算了,不理她,繼續說道:

    「那個傳說是這樣的——在黃昏時分,如果有一男一女在鏡子前親吻,將會有神奇的事情發生。」

    「然後?」

    「沒有然後。完了。」

    果然好無聊,他貧乏的說故事天分,萬年不變。

    她悄悄抬起右腳,目標是他的左脛骨。既然大老遠的回台灣,而且還跑來中部,為了以示歡迎,她當然要給他一記刻骨銘心的告別禮,讓他永誌難忘。

    就在他的唇向她的小嘴靠近時,她的腳也踢了過去。

    他吻他的。

    她踹她的。

    他們都如願以償。

    當兩人都各自忙時,沒有人發現,就在那一刻,被夕陽照映得晶亮的黃銅鏡竟像湖面生波,緩緩而詭異的從中心點一圈又一圈的晃蕩出波紋,一抹紅光在鏡中央一閃而逝……

    第二章

    ……你滿意你現在的生活嗎?

    「不滿意。」

    ……為什麼不滿意?

    「太平凡、太無趣。」

    ……意思是:活得毫無目標?

    「不,我有目標。我的目標是在三十歲之前買房子,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在自己的土地上終老。」

    ……不容易達成嗎?

    「也不算不容易,我的收入尚可,一切都在計畫內。」

    ……有目標,而且不算困難,那為何你還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生活不就是如此?一成不變的過著,每一個明天都活得像今天。隨便找個人來問,都會認為這種生活難以用滿意來概括。」

    ……也就是說,你厭倦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

    「算是吧。」

    ……那麼,你想改變嗎?

    「不想。」想也沒想的。

    ……為什麼?你不是不滿意嗎?(居然聽起來很是訝異的樣子)

    「不滿意並不表示願意改變。」她非常的實際。

    ……何必過得如此苟且?

    「不能這麼說。不想改變,是因為改變也沒有什麼好期待的。生活不就是那樣?乏味,或者孤單,聽起來很沉悶,但它代表沒有事,沒有事就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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