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董妮
序曲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繡,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故事之前……
康熙八年,鰲拜被擒下獄隔日,皇宮一陣雞飛狗跳。
「小四受那麼重的傷,居然還會讓他跑掉,留你們這些奴才何用?」
少年皇帝完全沒有扳倒佞臣的喜悅,只擔心他那身份敏感、年輕天真的弟弟——愛新覺羅.福榮。
福榮是順治和董鄂妃的兒子,以順治對董鄂妃的寵愛,如無意外,今天坐在這個皇位上的應該是他才對。
但董鄂妃的出身斷了福榮的乘龍路。不管順治如何為愛妃掩飾,她曾為一代名妓董小宛的秘密依然是皇親貴戚茶餘飯後最熱愛的閒聊話題之一。
福榮出生不到百日,遇上的陰謀暗殺卻多過百樁,不得已,順治安排福榮詐死,將他送出宮去,交由心腹大臣撫養。
可不到兩年,董鄂妃就因思子成疾而病倒,順治只得將福榮再接回來,撫慰愛妃憂傷的心靈。
但董鄂妃高興了,順治卻開始頭痛,因為針對董鄂妃與福榮的陰謀又在蠢蠢欲動。
順治重情重義,卻不夠強勢果斷,在權謀如滔天洪水的深宮內院中,他應付得辛苦。
年幼的玄燁卻主動伸手接下了保護弟弟的責任,讓福榮成為他的伴讀,時刻護於身側。
這令順治很訝異。才七歲的玄燁,有能力周旋妥當這內宮中錯綜複雜的勢力關係嗎?
偏偏玄燁做到了。那種幹練、才華、千萬人中他獨放光彩的氣勢,順治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多爾袞。
便在此時,順治有了禪位玄燁的念頭,但他還沒有將其付諸實行,一碗差點毒死董鄂妃的藥湯讓他失控了。
堂堂的一國之君,萬萬人之上,莫非連要守護一家安寧也是種奢求?那麼,這個皇位他不要了,可以吧?
順治著人送董鄂妃出宮休養,並發佈了她的死訊,追封為端敬皇后,癡瘋的舉動讓所有人都以為他癲狂了。
只有玄燁知道順治是在為未來鋪路。身為人子,玄燁為阿瑪的痛苦而悲傷,同樣地,身為人子,玄燁也為董鄂妃和福榮佔據阿瑪的全部心神而嫉妒。
但早熟的玄燁沒有阻止一切,他看著、等著順治將戲演完。
隔年,他將福榮交還給順治,讓他們一家團聚,即便心裡很怨。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福榮不肯跟順治走,才五歲的孩子,卻清楚明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他要跟哥哥在一起。
任憑順治怎麼勸,玄燁哄他、罵他、趕他,他頂著一張天真的笑顏,像個不懂事的癡兒,只道:「我要哥哥。」
玄燁看著弟弟圓亮的眼,心頭有一角在崩塌。這個弟弟,他只當成一份責任,為什麼福榮卻能毫無保留地眷戀著他?
福榮最終得償所願地留在了玄燁身邊,因為沒人捨得看這玉娃娃般的孩子掉淚。
八年來,兩個孩子互相扶持地長成了少年,幾回,玄燁險些被鰲拜逼入死局,多虧福榮撐著,他才能按下脾氣,裝瘋賣傻,等到擁有足夠的實力,將鰲拜一舉擒下。
但鰲拜「滿洲第一勇士」的名頭畢竟不是天上掉下來,為了拿下他,死了十來人,連玄燁都差點斃命在他的掌下,是福榮用身體替玄燁擋了那一劫,也是福榮拚死纏住鰲拜,才給了眾人建此大功的機會。
福榮為何要如此拚命?只要一想到他躺在血泊中,氣息奄奄的樣子,玄燁就有一股想要毀滅什麼的衝動。
「給朕找,翻遍天下也要把小四找回來!」愛新覺羅.玄燁,年輕的康熙皇帝真正插手政務的第一道指令,就是——找到他的四弟,福榮。
第一章
「雲初、雲錦,快來看,娘給你們買了什麼?」
儘管年近半百,嬌俏難再,但江南水土養出了水夫人一身清靈秀麗,卻是隨著歲月沉澱,愈顯風韻了。
此刻,她像只歡樂的小雀鳥,捧著精緻的檀木盒,四下尋找她那年過三旬、費盡千辛萬苦才產下的一雙子女。
廚房裡的水雲初狠狠打了個哆嗦。
「不會吧?娘又買東西了?」顧不得灶上正蒸著包子,她拎起裙角往外跑。「娘,你這次花了多少錢?」
終於有人出聲了,水夫人快樂地跑過去,獻寶般掀開木盒。「你瞧,漂亮吧!」
一對龍鳳玉鐲,沉碧盈盈,青翠似遠峰,日陽照射下彷彿還籠著一層煙霧。
這肯定是最上等的藍田玉,也只有水夫人如此精準的眼光才能買到這樣的高級貨。
問題是,水雲初的聲音顫抖得不成句。「娘,這……銀子……它們……」
水夫人拉起女兒的手,一隻鳳鐲便套上她的腕。「放心,娘買東西會吃虧嗎?我可是殺殺殺殺,把價碼從一千二百兩砍到八百兩,殺到那老闆都快哭了呢!現在……」心滿意足地看著女兒的雪白皓腕襯著翠碧玉鐲,豈止「美麗」二字可以形容?「你帶著這鐲子嫁進李府,包管有面子。」
水雲初的神經早在聽到「八百兩」時斷掉了。
水家曾是江寧首富,但那已是過去,自朝廷發佈民間織機不得逾百張後,水家的基業就如江河日下,一去不回頭。
如今是還不到掀不開鍋的地步,但就是把家裡僅剩的田地、房產全賣了,也湊不到八百兩銀子啊!
是誰給她娘這麼大筆錢買玉鐲的?她要把那混帳揪出來,剁成肉餡做包子!
「娘,你……錢付清了嗎?」
「沒啊!」水夫人瞪著圓滾滾的大眼搖頭,豈止嬌憨,根本就可愛到令人髮指。「誰會沒事帶那麼多錢去逛街,所以我讓店家明天上府收款。對了,雲錦呢?這只龍鐲是要給他送到蔣家做聘禮的。」
還嫁妝、聘禮,水夫人根本不知道,水家沒落後,水雲初和水雲錦幼年訂的娃娃親就等同於半廢除了——對方不來退親,也堅持不完婚。
「雲錦上織造坊去了,娘把鐲子給我,我替你送去。」她隨口胡謅,先把鐲子騙過來,拿去退了要緊,否則明天人家上門收不到錢,就有好戲看了。
「在織造坊啊!那我去找他。」水夫人迫不及待想看兒子驚喜的面容。
水雲初拉住她。「娘,你一出去就是半天,爹都找你十幾回了,你再出門,恐怕爹要鬧脾氣了!」
聞言,水夫人臉上浮起兩朵嬌紅。「那……你去送鐲子吧!我回房瞧瞧你爹。」她那回身的羞怯怎麼看都不像是去見結褵三十年的丈夫,倒似極十來歲、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水雲初歎口氣,摸摸手裡的木盒。「娘啊!你到底是精明還是糊塗?」能買到如此好貨,卻沒有一點金錢概念。「果然人無完人——除了我。」她不忘小小自豪一下。
她去喚了看守後門的老伯,請他盯著廚房的火,包子蒸好,直接送到織造坊給工人們吃,然後回房換了一身金縷衣,璨璨艷光下,牡丹富貴開,走動間點點金芒閃爍,乃是上等絲縷輔以金線銀絲織成,無比華麗。
金縷衣上身,萬般頹喪盡去,她高高昂起清秀的小臉蛋,像個正要領軍出征的將軍,哪裡還有半分落魄樣?
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她出身王公貴族,猜不出這是門第日衰的水家大小姐。
「唉喲!」
因為頭抬太高了,跨出門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
「好險。」她愈發抱緊手裡的木盒。摔了她不打緊,砸壞盒裡的玉鐲,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打開盒蓋一看,幸好沒事,她吁口氣,繼續往外走。
「大姊,你穿這一身又是要去哪兒?」打斜橫裡插入一個聲音,正是弟弟水雲錦。他皺著一雙秀氣的眉,深黝瞳眸中有悲哀、憤怒、不屈,還有一點淡淡的絕望。
縱是雙生姊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水雲初依然常在弟弟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容下迷失心神。
「大姊!」水雲錦被看得面皮發紅。「我是你弟弟,請你不要老是對著弟弟的臉發癡!」
正因為他是弟弟,她才會「癡」啊!若是妹妹該多好?如此絕色,就算不發薪金,定也能吸引無數英雄才子投入水氏織造坊工作,那她就不必日夜為家計煩心了。
水雲錦還不瞭解這嗜錢如命的姊姊嗎?翻了個白眼。「打住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否則我翻臉了!」
「你明明已經翻臉了。」她小聲地說。
他怒哼一聲,不打算再跟她講道理了。「如果你沒有充分的理由,別成天往外跑,以免損了閨譽。」
「閨譽?」她摸摸鼻子,清秀的笑顏中帶著一點賴皮。「你幾時也在乎起那玩意兒了?喔,是不是你那未來岳父又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