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齊晏
「是,格格。」鶯兒往前領路。「請各位跟我來。」
朱榮仙和少年伶人們魚貫而出,蓮官走在最後。
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聽腳步聲遠去後,這才悄悄抬眸偷看蓮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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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斗膽問一句,這四格格可是王府裡頭真正當家理事的?」朱榮仙悄聲問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兒笑道。「別看我家四格格是個弱質女子,可行事作風比男人都強,王府離了她可是會亂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就有這樣的本事。」朱榮仙嘖嘖稱讚。
蓮官也頗感訝異地挑起了眉,那個四格格看起來嬌柔瘦弱,一副風吹就要倒、一捏就會碎的模樣,竟然是這座王府的當家人物。
他出入過不少王公貴族的府第,而由一個千金格格出面接見倒是頭一遭。見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為都是些嬌生慣養的豆腐腦袋,沒想到這位四格格改變了他的觀感。
他不禁回過頭,從花廳的窗台望進去,意外與她怔然凝望的雙眸對個正著,看她又驚又慌地別開臉,故作鎮定的模樣,他忍不住輕笑。
被這樣曖昧地偷窺,對他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確定這位四格格對他很有興趣。
正好,他也對她的當家身份很感興趣。
慶郡王永璘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當年皇上在誅殺和珅,抄沒和珅的宅第後,就將這座宅第賜給了永璘,從此便成了慶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見慶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貴無比。
倘若能攀附上這樣的皇親國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
他不甘於現狀,而這位四格格卻有機會改變他的命運。
第二章
戲樓後台堆滿了大小衣箱,少年伶人們各自整理自己的戲衣,一件件分別張懸起來,有五色蟒服、五彩綾緞襖褶、雲緞褂袍、大小披褂、五色龍箭衣,件件流金溢彩,魅麗燦爛。
「動作快著點兒!收拾好了以後都去排戲練功去!」朱榮仙在院子裡朗聲吆喝。
「是。」
眾人應聲,又忙著去整理盔帽靴鞋,還有刀槍劍戟等兵器。
「這是蓮官的衣箱吧?」
朱榮仙看到一隻未開鎖的黑木箱,辨認著。
「是蓮官的。」
老旦梅官一邊收拾著馬鞭,一邊回道。
「他去哪兒了?」朱榮仙左右張望。
「他說頭疼,要去吹吹風。」武淨福官答道。
「頭疼?」朱榮仙一聽就急了。「玉官,蓮官的藥你都帶到了吧?」
「帶了。」玉官從他的首飾匣子裡抬起頭來說道。
「你先去熬藥,熬好了就叫他喝,風寒沒治好可怎麼上戲呀!」朱榮仙張羅著,忽然看見辰蘭格格站在門邊,立即堆起滿臉笑迎了過去。「大格格,您怎麼過來了?這後台又髒又亂的……」
「我聽說蓮官病了?」辰蘭輕聲問。
朱榮仙呆了呆,連忙搖著手。
「只是小小風寒而已,誤不了事的!」
「吃的藥若是沒有什麼效驗,就派人來跟我說一聲,我馬上給他請更好的大夫。」辰蘭溫柔懇切地說。
「是、是,多謝大格格恩惠!」朱榮仙迎合討好地笑道。
「蓮官不在這兒嗎?」後台不大,一眼便能望盡,辰蘭沒看到蓮官,神色顯得很失望。
「蓮官不在,不知道大格格找蓮官有什麼事?」朱榮仙含笑問道,忍不住朝辰蘭投去探究的目光。
「沒、沒事。」
辰蘭搖搖頭,雙頰泛起紅暈。
「蓮官用過晚膳以後就沒看見人了,大概四處走走去了,應該走不了多遠才對,大格格要等蓮官回來嗎?」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個紙包往前一遞。「這裡有茯苓、川貝,都是極好的藥材,你給蓮官添著吃吧。」
朱榮仙接過紙包,心中已有了底,臉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蓮官謝謝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齋比較冷,香雪塢暖和一點,你讓蓮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塢,那裡對他的病會好一些。」辰蘭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記住了。」
「那我走了。」辰蘭低下頭轉身離開。
辰蘭一走遠,少年伶人們便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又一個格格栽存蓮官手裡了!」秋官掩口笑道。
「還親自給他送藥來,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個孫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鬧著要嫁蓮官,後來聽說被孫大人兩個月內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輕聲輕氣地說。
「多少千金格格癡迷愛戀著他,隨便找個來當老婆,這輩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臉艷羨狀。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蓮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宮大笑道。
「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下九流的優伶戲子敢作這種白日夢!」朱榮仙一盆冷水潑了過去。「就算蓮官在京師的名氣再大,在那些王公貴族眼裡也就是一個優伶戲子罷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歡他有什麼用?還不是鏡花水月!你們還真以為那些千金格格喜歡蓮官,他就有辦法娶得到嗎?在這裡發大夢還不如練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聲住口,大氣不敢透。
「要不是蓮官帶著你們這些小師弟,你們哪有機會出王府的堂會?如果不想像你們其他的師兄那樣只能在戲園裡混飯吃,就多努力一點!」朱榮仙在蓮官的衣箱上坐下,長長嘆了口氣。
「咱們作戲子的,生不能入家譜,死不能入祖墳進祠堂,你們哪,別想著要攀權附貴。想著用你們的一招一式去闖出名氣,努力去掙錢比較要緊,掙了錢就去買宅子、置田產,老了才不會無處安身。人各有命,咱們既然走了這條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默默聽著朱榮仙的慨嘆和訓誡,似懂非懂,不過他們心中倒是明白一點——那麼多的師兄裡頭,唯有在京師大紅大紫的蓮官才是他們追隨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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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官在竹子院裡優閒漫步,竹子院裡栽種幾百株碧綠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給人一種幽冷清貴之感,兩側長廊上懸褂著牡丹燈,暖融融的燈光將院中清冷的感覺柔柔化去,多了幾分寧靜溫柔。
出入過不少王公府第,這座慶郡王府安排給他們的住所,是蓮官感到最滿意也最喜歡的一處。
一陣冷風越過翠綠竹林輕輕吹來,他深深吸口氣,原本悶熱脹痛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穿過月洞門,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徑上,荷花院裡本植滿了紅花綠草,但此時正是嚴冬,花朵不開,看上去冷清單調許多。
「四姊,不是我!」
垂花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叫喊聲,蓮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見不遠處一道青籬笆內站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子,雖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圖。
雅圖把庶出的弟弟綿怡拉到青籬笆內這處靜僻的角落盤問,沒想到蓮官此時正隱身在垂花門前的龍瓜槐樹後頭。
「有人看見你老是愛逗弄鈴兒,還敢說不是你!」她逼問著。
「是誰跟你說的?」綿怡氣急敗壞。
「你問這話不是很傻嗎?」雅圖冷笑。「我怎麼會告訴你是誰跟我說的?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歡跟鈴兒打打鬧鬧,又沒做什麼!」綿怡沒好氣地哼道。
「鈴兒哪個小丫頭怯生生的,看見人就畏縮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鬧鬧?你當我是傻子嗎?」雅圖目光凌厲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說幾句玩笑話而已,真的沒有做什麼!」綿怡慌亂地喊。
「你發誓?」她緊緊盯住他。「你若沒做什麼,那鈴兒怎麼會跳井?」
「她要跳井關我什麼事!我不跟你說了,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我額娘問!」
綿怡氣得跺腳,轉身就要跑。
「你給我站住!」雅圖扯住他的手,眼對眼地冷瞪著他。「別以為走了之就什麼事都沒了!是你幹的就承認,否則我要找的人不會是你額娘,我直接告訴阿瑪,讓阿瑪來處置你!」
「你到底想怎樣?」綿怡愕然又恐懼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鈴兒是怎麼死的?」雅圖壓低嗓音,冷冷質問。「說,你是不是玷污了鈴兒?」
在雅圖的逼視下,綿怡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
「不說話,那就是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竟令雅圖感到不寒而慄。「綿怡,你才多大?十四歲啊!你竟敢做出這種事?」
綿怡臉色青白,雙拳緊握蜷在胸口。
「我跟鈴兒說……以後她就跟我……我不會讓她吃虧的,誰知道她……」
雅圖怒火上湧,氣得搧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