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琳娜
鄭元朗最討厭她從容不迫的態度,失控的大叫:「你以為你抬出我爹,就能嚇唬到我嗎?」
他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得方圓十里之內寂靜無聲。
「元朗,你太放肆了!」老夫人出聲斥責。
鄭元朗一臉愕然,總算察覺到周圍靜得太詭異。
他左右環顧,見到下人們膽戰心驚的偷看他,而他的父親——靖遠侯已下馬,走到他身邊,冷漠的瞥他一眼。
「爹……」鄭元朗倒抽了一口冷氣,急急忙忙的解釋,「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靖遠侯鄭毓廷那張稱得上英俊的臉龐,毫無表情。
他雍容華貴,濃眉大眼,鼻挺唇薄,一身霸氣,十分俊朗;與兒子那張精緻漂亮的臉蛋,毫無相似之處。
怪不得有人議論,鄭元朗恐怕不是靖遠侯的骨肉,而是他不安於室的娘和野男人廝混得來的野種。
這樣的流言鄭毓廷也聽說過,不知是否因此原由,他對兒子非常冷漠。
分別兩年,剛見面,他僅僅掃視了鄭元朗一眼,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說,毫不遲疑的從兒子身邊走過。
「爹,我真不是有意的,是、是——她!」鄭元朗驚慌失措,害怕父親厭惡他,趕緊抓出宋雨薔當替死鬼。「是這個女人先欺負我!」
宋雨薔早已蓄滿兩眼的淚水,就等著鄭元朗發難。一聽他告狀,她立刻跪倒在地,纖弱的身體顫抖不已,彷彿在強忍著莫大的恐懼。
「是、是奴婢的錯。」她二話不說直接認罪,可憐兮兮的哽咽道:「小公子請饒了奴婢。」那委曲求全的姿態,活像是被鄭元朗欺壓多年,徹底失去反抗之心。
鄭元朗的頑皮惡劣是眾所周知的,因而無人相信他指控宋雨薔的話。溫柔靦腆的宋雨薔,怎麼可能欺負比潑婦還刁蠻的小公子?
除了老夫人,所有人皆以不認同的目光望著鄭元朗。
鄭毓廷也覺得跪在一旁發抖的宋雨薔可憐,大發慈悲的對這個膽小如鼠的女人施恩道:「起來。」
「謝侯爺寬恕。」宋雨薔怯生生的起身,慢吞吞的抬頭,在眾人沒注意的時候,送給鄭元朗一記邪惡的眼色。
登時嚇得鄭元朗魂不附體,恐慌的向靖遠侯求救:「爹!」
鄭毓廷也不看他,兀自離去。他身後跟隨的眾多下屬,將鄭元朗擠到遠處。
鄭元朗失落的低垂著腦袋,俊俏的小臉蛋充滿傷心之色。
「可憐的孩子。」宋雨薔領著失魂落魄的鄭元朗回到院落。
鄭元朗雖討厭她,無奈沒人安慰,禁不住向她訴苦,「爹不跟我說話,不多看我幾眼,是不是討厭我?」
「我跟你說話,我看你呀!」宋雨薔把他抱在懷裡,捏了幾把。嗯,細皮嫩肉,真舒服!
「當侯爺的孩子還不如當下人的孩子。」鄭元朗有感而發。
「孩兒啊,那你就跟著我吧。」她不介意小公子把她當親娘。
「我說氣話呢!」鄭元朗羞憤的推開她。這個手腳利落,心思難測,老愛抱他、親他,把他當親生骨肉一樣照顧的侍女,雖會欺負他、限制他,卻不像其它人在背後說他閒話,害怕與他相處。
鄭元朗思及,日後只有宋雨薔肯親近自己,頓時難過的哭了。
一陣陣哭聲傳出庭院外,傳到大廳。
大廳內,老夫人與剛回家的鄭毓廷在談話,聽到隱隱約約的飲泣聲,兩人不約而同的靜默了。
老夫人歎了口氣,「去關心關心你的孩子吧,他可一直惦記著你呢!」
鄭毓廷英挺的雙眉微微一挑,沒回話。
老夫人又道:「他娘在生他之前,一直很安分的,至少我沒發現什麼苟且之事。」
鄭毓廷一聽,漆黑的雙目閃過數點寒光。他人生之中,唯一的污點,便是娶了那個擁有郡主頭銜,驕縱自大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娘為你挑選的,你……怨恨娘嗎?」老夫人沉重的語氣和後悔的表情,總算讓鄭毓廷正視她。
「您多心了。女人,都一樣。」誰會成為他的妻,他根本不介意。
老夫人又是一歎,不明白兒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冷落元朗,不是因為記恨著元朗的娘嗎?」
鄭毓廷抿起薄唇。他討厭小孩,對於愛哭愛鬧的孩子,他自小就厭煩。
「你呀,別相信外頭的流言,元朗那孩子肯定是你的骨肉。」
「那又如何?」回憶著兒子欺負下人的行為,鄭毓廷忍不住皺眉,「應該給他找個強悍的侍女。」
老夫人一愣,低語:「雨薔夠強悍了。」
鄭毓廷不解的望著母親。
老夫人露出了和他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沒錯,就是那個跪在地上哭著求饒的女人。她是我遠房親戚。」
鄭毓廷隨即想起了那個因恐懼而顫抖的嬌小身影……她強悍?
老夫人信心滿滿的擔保,「把孩子交給她管教,一定沒問題;雨薔從小就愛照顧小孩。」
他還是半信半疑,倒是遠處的哭泣聲逐漸平息。
老夫人手指著桌上的糕點和甜品,「帶些吃的給元朗,多和他親近親近,父子間不該像陌生人一樣疏遠。」
鄭毓廷本要拒絕,但見母親滿面期盼,終究點頭答應了。吩咐下人帶上孩子愛吃的東西,他按捺住性子,走向鄭元朗居住的院落。
剛進院子,他便聽到屋裡傳出了宋雨薔安慰鄭元朗的話語——
「元朗乖,不哭,不哭了。」她溫柔的嗓音沒有靦腆與膽怯,充滿無私的情感,如同一個慈愛的母親。
鄭元朗半合著淚眼,躺在她懷裡,停止了吵鬧。
「元朗是個好孩子……」她邊親他幾口,邊哼著小曲。「乖乖的,姊姊愛你……」
她動聽的聲調,彷彿天籟,令人沉醉。
鄭毓廷在門口止步,聽著宋雨薔的每一句話,從她柔暖嗓音散發出的母性柔情,他不曾得到過。
他聽著聽著,有些醉了,不由自主的想:被宋雨薔寵愛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吧?
屋子裡的鄭元朗,在宋雨薔撫慰人心的歌聲裡,漸漸入睡。
半晌,宋雨薔安置好鄭元朗,隨即提著東西走出門。
看見門外站著鄭毓廷和兩位下人,她驚慌的行禮。
「侯爺。」她擺出一副羞怯的姿態。
鄭毓廷打量她纖細的身子,「就你一人伺候元朗?」
「是。」宋雨薔聲如蚊鳴,害怕他審視的目光,頭低得快要垂到地上。「小公子剛睡下了,奴婢這就去叫他起床見侯爺。」
「不必了。」鄭毓廷瞧她戰戰兢兢的,根本找不出一丁點老夫人強調過的強悍。
他叫下人放下食物,自己轉身欲走。
「侯爺。」宋雨薔連忙挽留他。
鄭毓廷有些意外。
她的姿態仍是畏怯的,光是叫住他,就彷彿已用盡了她一生的勇氣。
「小、小公子很是期盼您的歸來,您能不能抽點時間陪陪他?」結結巴巴的說完話,她表現得十分慌張。
她的請求使鄭毓廷又意外了一回。
元朗在家作惡多端,每個下人都遭他欺負過,相信她也不會倖免;但她仍願意為了元朗,不顧尊卑的請求他來看望受到冷落的孩子。
她,不討厭元朗嗎?
「小公子的本性並不壞,只是需要關注……」宋雨薔繼續柔聲勸說。
她溫柔無私的態度,令生性冷漠的鄭毓廷對女人難得的有了一點好感。
「晚上帶小公子到花廳用餐。」留下了與兒子親近的許諾,鄭毓廷為防止自己後悔,迅速離開。
宋雨薔的溫柔令他想起了生命中的許多女子,沒有一個像她,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這麼溫柔的姑娘,真能管教得了他調皮搗蛋的兒子?
第一章(2)
鄭元朗午睡醒來後,聽說父親要和他一起用晚膳,開心得大聲歡呼。
「爹很少跟我用膳的,以往只讓我自己在屋子裡吃飯,太好了,晚上又能見到爹了!」
「真是可憐的孩子,不過吃一頓飯而已,居然能高興成這樣。」宋雨薔並不為他高興,反倒是看不起孩子的爹,如此疏遠親生骨肉。
「你懂什麼?我爹日理萬機,非常忙碌的!」鄭元朗凶狠的瞪她。
宋雨薔並未向他邀功,鄭元朗並不曉得他爹願意跟他吃飯,還是看在她苦苦請求的份上。
「他又不是皇帝,還日理萬機咧。」
「不許輕視我爹!」
宋雨薔翻了翻白眼,抓他下床。「快梳洗,夫子正在書齋等你,下午你還得讀書練字。今天罵我人面獸心,不錯啊,你的用詞比以前豐富,全是我的功勞,明白嗎?」
鄭元朗氣結。宋雨薔在他面前總是強悍無比,在外人面前又裝得柔弱可憐。
「你一定是妖怪變的!」心裡不服氣,鄭元朗猛地端起洗臉用的盆子,毫無預警的將盆裡的水灑向她。
宋雨薔眼捷手快的在他搞怪之前,搶先手指一動,抵住水盆,使得他灑不出的水,一個反撲,淋到他自己身上。
頓時,只聽嘩啦聲一響,鄭元朗的衣裳全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