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艾蜜莉
她皺起眉心,沮喪地說:「每次當我覺得自己好像快想起什麼,我的頭就好痛……腦袋全是一片空白……」
「那你就別再胡思亂想,好好養病、照著醫生的話,認真做復健。」他頓了頓,低聲叮嚀,心底愧疚地想著,即使她失去了記憶,心裡的傷痕卻依然存在。
「可是我也會想知道過去的『江映雨』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細聲咕噥。
「過去的『江映雨』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而是你未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才重要。」他小心翼翼地迴避過去的點點滴滴,擔心機靈的她會從對話裡拼湊出一些蛛絲馬跡。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她喃喃自語,忍不住抬起眼睫望向瞿牧懷,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成為一個被他愛上的人,好想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不放。
好幾次,她都看見他一個人對著書房牆上殘缺的拼圖發呆,那憂鬱的身影感覺好寂寞,好像在思念誰,讓她忍不注想靠近他,想驅走他的孤單,也忍不住在心裡嫉妒那個被他思念的人。
「牧大哥,你有女朋友嗎?」她盯著他看,小心地探問。
「你問這些做什麼?」他覷著那雙慧黠瑩亮的大眼睛,心裡漾起了一股溫柔又悲傷的激盪。
「我是關心你嘛,」她答得理直氣壯。「我怕一直住在你這裡,會讓你的女朋友不高興,也怕造成你的困擾……」她垂下濃密的眼睫,試圖以合理的借口卸下他的心防,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別擔心,我沒有女朋友,所以你可以放心住在這裡養病。」
「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翻身坐起。
「是不是被你的撲克臉嚇跑了?」他捏著她翹挺的鼻尖,寵溺地輕笑道:「整天胡思亂想難怪會作噩夢,快點睡吧。」
她重新躺回被窩裡,乖馴地讓他替她蓋好被毯。「牧大哥……」她盯著他看,欲言又止。「我可不可以……」
「嗯?」瞿牧懷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她羞澀地將臉埋入被窩裡,無聲地說——
我可以喜歡你嗎?如果喜歡一個人要經過對方的允許,那可以准許她喜歡他嗎?
她不知道這份情愫在何時萌芽,是因為他是她孤絕的世界裡唯一的依靠嗎?還是來自於他冷冽眼神中的孤寂,令她不捨。她只明白,想愛他的衝動讓她的心裡彷彿住著一隻翩舞的蝴蝶,不斷地振動羽翼,朝他飛去。
瞿牧懷疑睇著她無邪的容顏,見她再度沉沉睡去,忍不住伸手撥開她額前的髮絲,輕聲低哺。「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自責地想著,上一代的恩怨芥蒂與決裂的爭執,究竟有什麼意義?他報復的根本不是江振達,而是在摧毀映雨的人生,不僅毀滅她父親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撕裂了她的心。
他比誰都害怕她記起過去的事,軟弱地不敢面對自己過去的殘忍。
他情難自禁地俯下身,將積鬱在內心的愧疚與說不出口的愛,化成綿密的細吻落在她殷紅的唇辦上……
第4章
從醫院接映雨回家之後,這一星期以來她對於自己的新生活適應良好,也讓瞿牧懷能專心上班。晚上,他如同往常一樣,提著公事包,推開寓所的門板,有一種虛實交錯的感覺,彷彿一腳踏進回憶裡,回到了過去——
露台上,野薑花含蓄地吐露清香,客廳裡一盞暈黃的桌燈流洩出溫馨的氣息,廚房裡江映雨將及腰的長髮東成馬尾,穿上圍裙,一邊翻閱食譜,一邊忙著將牛肉丟進鍋子。
若不是她拄著枴杖,蹣跚地移動步伐,瞿枚懷會以為時光倒轉到過去,回到兩人在曼哈頓甜蜜的新婚生活。
那時她辭去工作,專心當他溫柔的小妻子,不管他忙到多晚,她總執意等他回家吃晚飯。
她總是細心地為平凡的生活製造小巧思,為了他學會燒:亞好咖啡;陪著他坐在露台上看曼哈頓的夕陽,還固執地要將露台上那兩張躺椅運回台灣,延續新婚生活的浪漫,殊不知,命運卻殘忍地將他們的幸福留在曼哈頓。
映雨專注於手邊的工作,完全沒注意到瞿牧懷回來了,急著就要到客廳的酒櫃裡拿出紅酒備用,結果走得太急,險些滑倒,所幸他大步一跨,及時將她扶住。
「好險——」她撲進他的懷裡,倒抽了一口氣。
瞿牧懷沉下俊臉,凜凜地質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牧大哥你回來啦,我、我在做飯……」她覷著他冷肅的臉龐,不懂他的怒氣來自何處。她只是單純想為他做一頓晚餐有錯嗎?想討好自己喜歡的人也不可以嗎?
「誰要你做這些的?」當他看到她差點滑倒的畫面,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難道她不知道廚房的地板很滑,平常拄著枴杖走就很危險,更遑論還要忙碌地做菜!她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一陣無辜的情緒湧上心頭,委屈地咬著下唇,不吭聲。
「負責打掃煮飯的李太太呢?」瞿牧懷瞥向餐桌,沒看到煮好的飯菜,反而是看到她一個人在廚房裡張羅晚餐,十分生氣。
「她說她的孫子得了流行性感冒,這幾天她不方便來這裡,要請假照顧她的孫子……」她垂下臉,聲音低低的,委屈的淚水無聲地溢出眼眶,濡濕了一張秀氣的小臉。
瞿牧懷注意到她抽泣顫抖的肩頭,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激動惹哭她呢?
「如果你討厭我做的菜,那以後我不做就是了……」她拭去眼淚,卻抹不掉一臉的難堪,拄著枴杖一跛一跛地走出廚房。在她還來不及走遠,他伸手攔住她的步伐,映雨停下腳步,眼淚流得更凶,泣不成聲。
「對不起。」他拍拍她的肩膀,自責地道歉。
「我做錯什麼?」她揪住他的衣襟,哽咽地問。
「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他無奈地歎息。「而是李太太要是請假不能做晚餐,我們可以打電話叫外賣或者是開車出去吃,你不需要費心做這些。」
她咬著下唇,在心裡說道:因為我想對你好……
「廚房的瓦斯爐和菜刀都很危險,地板又濕又滑,加上你拄著枴杖又不方便,要是跌倒或者是打翻熱湯被燙到,那該怎麼辦?難不成你想再受傷一次嗎?」他柔聲訓斥。
她偎在他的懷裡,明白了他生氣的原因,淚眼斑駁的小臉浮現一抹笑意。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啊……一種暖暖甜甜的感覺在她心頭蔓延開來。其實牧大哥對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感覺,只是習慣把情緒藏在那張「撲克臉」底下。
「好了,別哭了……」他低聲地安撫。映雨的淚水早已止住,但仍捨不得離開他的胸膛,貪戀起他溫暖的臂彎。
「不要哭了……」他扶住她的肩膀,覷著她問道:「你晚餐想做什麼?」
「紅酒燉牛肉。」她繼續嘟著小嘴,勒索他的憐憫。
「好,你乖乖坐在這裡,換我來做吧!」他將她安置在餐桌前,拉開椅子讓她坐下,然後鬆開領帶,捲起袖子開始做菜。
「牧大哥,你會做菜?」她眼底亮起興奮的光采,一臉期待。
「當然。」他熟練地拿起菜刀,俐落地切著胡蘿蔔和洋蔥。
映雨安分地坐在椅子上,欣賞他忙碌的身影,心裡有一種甜蜜的感覺,這好像他們兩人的家,她想跟他天長地久地過下去。也許春天來臨的時候,他們可以一起坐在露台上的躺椅看月亮、賞夜景。
「牧大哥,當你的妻子需要具備什麼條件?」映雨支著下巴,認真地發問。
「當我老婆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會做飯——」瞿牧懷專注地將紅酒灑進鍋裡,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而這個不經意提出的問題,卻觸動了他深埋在心裡的秘密,昔日甜蜜的記憶再度灼燙了他的心——
映雨指著特地托朋友從台灣寄來的大同電鍋,裡面煮著一鍋熱騰騰的白米飯,餐桌上還有各式各樣由調理包加熱而成的料理,有咖哩、紅燒牛腩、東坡肉……
她獻寶似地盛了兩碗白飯放在他的面前,昂起小巧的下顎試圖邀功,期待他的讚美。
『你看,這是我親自煮的飯喔!很香吧?」她朝他甜甜一笑。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原本他只是一句玩笑話,翟牧懷沒想到她會因此弄來一個大同電鍋學煮飯。
記得這丫頭在紐約的時候,三餐不是三明治就是意大利面,不太愛吃米飯,倒是他來美國這麼久了,還是無法適應美式的漢堡、披薩,總在華人聚集的市街裡尋找屬於家鄉的味道,就算是不道地的牛肉麵都讓他覺得十分美味。
她指著桌上那盤炒得爛爛的青菜,還有煎到「面目全非」約鮭魚。「這是我為你特地學的,有沒有很感動?」
他舉起筷子翻了下鮭魚。「這真的是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