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汪晴
說起來他還有點生氣,閻月剛才居然吞吞吐吐,不肯大方承認對他的感情,難不成她想改變主意、打退堂鼓了?不過為時已晚,他使壞地放在她腰上的大掌絲毫不放鬆,即使她想要推拒也太遲了。
閻月冷冷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男人,然後暗暗用手肘使勁地撞上他的胸口,趁他吃痛之際一個漂亮旋身、輕甩長髮,動作優雅又若無其事地成功擺脫魔爪。
他們兩人打情罵俏的舉止盡入眼底,閻日無視公然向他示威的風青陽,氣定神閒地看著妹妹重申道:「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愛他嗎?」
收起玩笑心情的風青陽也認真地偏頭盯著閻月,雖然兩個男人同樣都在等待她的回答,不過希望得到的答案絕對不同。
閻月故意不看身旁的男人,一來不想受影響,二來不想加深哥哥有被出賣背叛的感覺。「是。」
「所以你希望我放過風家,不再找他們報仇?」閻日真的很心痛,想到唯一至親的妹妹竟然背叛離棄他,選擇投入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懷裡,他心中的傷痛難以形容。
「爸爸和風家也有交情,他一定不想看到我們冤冤相報。」閻月並不全然是為了自己,她早在愛上風青陽之前,已無意報仇。
「我可以放過風家,一切既往不咎。」但閻日不會容許任何人奪去自己最寶貝疼愛的妹妹。「不過我們閻家以後不會和風家的任何人來往。」
言下之意,閻月不能和風青陽交往,更別說是長相廝守了。
「你根本沒有寬恕風家的意思,你分明是存心刁難、志在拆散我們,說到底你只是換個方式來報仇。」風青陽忿忿不平地指責,他從沒看過男人這麼小家子氣。
反觀閻月則冷靜得多,她無動於喪的沉思表情讓風青陽莫名不安,他有預感她必會聽從閻日的吩咐,果不其然,她悠然開口的回應,害他差點當場吐血身亡。
「好,我答應哥哥以後再也不會見他。」閻月瞬間下了決定,只要捨棄這份感情,便能換回兩家和平共存、免去風家人生命受到威脅,她認為絕對值得。
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無情女人說分就分,她怎能如此狠心,毫不在意地把他犧牲掉?風青陽抓住閻月的胳臂,一把拉過來面對自己。
「你不用理會他。」風青陽氣急敗壞地表明。「我不答應這種不合理的交換條件,我不會用你來換取風家的和平。」
閻月沒回話,不過看著他的眼神已表明一切,她理智冷靜得教他心寒。
「風少爺,你可以走了,我們兩家從此以後各不相欠、互不往來。」閻日凜冽的聲音插進來。「月,我們回去吧。」
閻月把風青陽絕不妥協的堅定俊容深深烙印進腦裡,小心收藏在心底深處,然後按住他的手背用力拉下,兩人從此一刀兩段。
眼看閻月踱往閻日身後、推著輪椅離去,風青陽沒法子擠出一句話,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浪費多少唇舌,都不可能令她回心轉意,從來可以左右控制她的就只有她哥哥,而風青陽十分妒忌自己仍然不能成為那個唯一的存在,看來現在他可以做的只有——
「我對月是真心真意的。」風青陽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佇立在閻日面前低聲下氣的請求。「請你成全我們。」
要心高氣傲的大少爺放低身段、放下自尊求人,尤其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自己,閻月百般滋味在心頭,垂下羽睫不忍心看他。
風青陽不肯放手、垂首乞求的舉動,不但未能獲得閻日半分同情,反而令他更感厭惡。「既往不咎已經是我最大的妥協,你以為我真的可以寬恕風家、大方到把妹妹嫁給仇家嗎?」
無懼閻日的恨意,風青陽誠心誠意化解仇恨,態度謙卑地一再懇求。「你要如何才肯寬恕風家、答應讓我們在一起?」
好,既然他執意不退讓,閻日就成全他!要得到別人的原諒寬恕,自然要付出桐當的代價。
閻日從輪椅的暗袋中取出手槍,隨手丟在風青陽腳邊,面不改色地撂下話。「只要你自廢雙腿,下半生坐在輪椅上度過,我就不再反對你們來往。」
同時暗暗倒抽一口氣的有三個人,風青陽睨著草地上的手槍不動,閻月霍地盯牢風青陽,還有躲在一邊窺視的楚嫣,也捏了一把冷汗。
閻日真是個殘忍陰險的男人,竟然開出這種卑劣的條件,他壓根兒沒有成全他們的意思。
如果風青陽不答應、拂袖而去,那表示他對閻月的愛不值一哂,但是就算他真的自廢雙腿,男人的尊嚴與自卑心又會作祟,認為終生殘廢的他已配不起她了,所以不管風青陽如何選擇,最終結果他們都不可能在一起,結局不會是完滿的。
一陣令人窒息不安的靜默死寂過後,風青陽緩緩彎腰拾起手槍,他自信炯亮的目光盯牢閻日,深邃黑瞳內閃著堅定不移的光芒。
知道他當下有了決定,閻月一陣心慌,想要打消他愚不可及的念頭,故而飛快搶在他行動之前出言阻止。「風青陽,你走吧,不管你是否自廢雙腿,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這個女人總愛說違心之論、喜歡隱藏自己的心事,她要到何時才能懂得坦白的可愛,才會大聲說出真心話?風青陽的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眷戀的視線飄向閻月,她的臉色居然有點難看。很好,起碼她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相信自己接下來的英勇表現,會博得佳人更多的反應。
「只是一雙腿便能換取深愛的女人,絕對值得。」風青陽瀟灑地把玩著手槍,最後握緊槍柄、低垂槍口。
「不!」閻月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後疾步上前。
她不能親眼看著所愛的人做出無可挽救的愚行,若就此鑄成大錯的話,會教她悔恨終生的,害哥哥終生坐在輪椅上已經太殘酷,不能再多一個令她遺憾至死的不幸。
可是閻日的大掌卻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插手干預,閻月迅速轉頭懇求哥哥,可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已瞥見遠處一個槍口正瞄準風青陽,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緩緩栘動。
一切彷彿在瞬間凝結,閻月的話哽在喉嚨裡,甚至忘了要呼吸,在她的世界崩潰前她奮力甩開哥哥的箝制,轉身撲向風青陽,她知道自己的動作一定要比槍聲還快,她不想有任何悲劇發生,她不要他死。
砰!無情的槍聲響起,閻月撲倒在風青陽身上,兩人雙雙倒在地上,閻月淒美披散的長長墨發仿如張開的羽翼,包裹著、保護著他倆,然而溫熱的血液仍然從身體流出,是誰的血?是誰中了槍?
怔怔看著被甩掉的手,閻日打從心底痛恨這只未能堅持到最後的手,為何自己沒緊緊抓牢她?閻日仍然感覺得到妹妹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龐,她獨有的幽香氣味還留在他鼻腔。
霍地站起來,閻日衝向妹妹身邊,小心查看她背部的槍傷,兩個男人同時心急如焚地叫喚。「月!」
一把從風青陽懷裡搶過閻月,閻日緊緊摟抱住妹妹站起來,一邊奔跑一邊吆喝杵在原地的良仔。
「把車開過來,快!」
強忍著背部火燒般的灼痛,閻月睜開眼,高興地拴住哥哥的脖頸,感動得熱淚盈眶。「哥,我不是在作夢吧?你能走、能跑……」
「是的,是真的,不是夢。」閻日喉嚨梗塞,胸口酸楚,心已被緊揪成一團。
「太好了,實在太好了。」閻月全身冷汗直冒,感到越來越虛弱睏倦,但在她合上眼前,有一件事她一定要辦到。「哥,我求你放過風家……放過風青陽……」
這個時候妹妹仍然心繫在那個男人身上,閻日好不心痛。
「哥,答應我……放過他……」
閻日摟緊妹妹,終於如她所願。「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真的太奸了。」閻月乏力地微笑,然後昏睡過去。
一點也不好!如果她有個萬一的話,那就什麼都不好了。他這個哥哥沒能好好保護她,是他對不起妹妹,她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閻日發狂似地奔跑,拚命在心中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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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門外陷入一片死寂,走廊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男人,直挺著腰背靠在牆壁上的閻日,面無表情地緊閉雙目,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事實上從來沒人可以窺探到他的內心世界。
走廊的盡頭站著另一個男人,正在猛抽煙的風青陽,沒焦距的視線落在窗外某處,地上堆著數不清的煙蒂,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憂心仲忡、焦躁不安。
拿著咖啡回來的楚嫣經過風青陽身邊,筆直走住手術室門外,她在閻日對面的長椅坐下,看看腕表,手術差不多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