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季潔
她的傷勢雖僅是外傷,但錯位的肩骨還是得立即處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回「步武堂」是最安全的打算。
一來可以讓她安心養傷,二來也好讓五叔見見她,以確定她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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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黑暗。
當封梨雙悠悠轉醒後,唯一的感覺是,肩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泛著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當她無法自抑地痛吟出聲時,她可以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隨著冰冷的帕子,反覆在她的額上游移。
莫名地,那溫柔、簡單的動作,竟讓她輕易感覺到隱含其間的憂心與不安……讓她不由得想起娘親的手。
「娘……」封梨雙無聲喃著,一顆又一顆從眼角滑落的眼淚,早一步說出她心裡的感受。
「怎麼了?很痛嗎?」
在淚水滑落的那一瞬間,帶著可親意味的柔柔嗓調落入耳底,封梨雙迷迷糊糊睜開眼眸,渾渾噩噩地握住那雙手,無助地喃著。「娘……您別丟下雙兒……好不好?」
聽見那模糊的囈語,穆夕華瞅著床上那蒼白的小姑娘,心驀然一緊,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久久得不到回應,仍陷在渾噩夢境的封梨雙慌聲嚷著.「娘、娘娘娘……別丟下雙兒……雙兒不回去……不回去……」
聽她這麼哭喚著,穆夕華根本無心細聽她嚷著什麼,反倒讓那一聲聲的「娘」給喚得心頭發酸。
「好、好孩子,不哭、不哭,娘在這裡,娘不走!娘不走!」緊緊握住那因為高燒而發燙的小手,穆夕華像在撫慰自個兒的孩兒,語氣不自覺流露關懷與擔憂。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穆夕華尚不及回過身,徒侄的聲音已落入耳畔。
「四嬸!她醒了?」司徒少塵將煎好的藥擱在榻邊的小凳上,輕蹙著眉問。
穆夕華回過頭,秀眉輕皺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醒著、或是睡著,又哭又喊的,你說,再這麼下去,會不會燒壞腦子啊?」
自從十天前司徒少塵把這個據說與大師兄「關係匪淺」的受傷姑娘帶回「步武堂」後,穆夕華便接手照顧她。
在幾天的細心照料下,姑娘的內傷、外傷已好得差不多,唯獨這惱人的高燒,時燒時退,折騰得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妤。
每每瞧著她那張無一絲血色的慘白臉兒,穆夕華膽顫心驚的深怕她會在下一瞬間沒了氣息。
司徒少塵歎了口氣地道:「也不知道毒姥姥那杖上抹了什麼毒,我已再重新配了帖藥,希望有效。」
忽然間察覺徒侄擔憂的語氣,穆夕華興味盎然地問。「塵兒似乎很關心這位姑娘吶!」
她這徒侄一向從容優雅,在姑娘昏睡這一段期間卻慌亂地失去了原有的氣定神閒,如何教人不玩味。
一眼被看穿心思,司徒少塵表情頗不自在。「四、四嬸,我……」
他承認,在她沒醒來這一段期間,他心裡面充滿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情緒,是一種不同於親人間關懷的感情。
他害怕她沒醒來、害怕失去她,那份擔憂,讓他強烈感受到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已喜歡上她了。
瞧著司徒少塵困窘的神情,穆夕華緩緩站起身,點了點他的額,柔聲取笑道:「傻小子,你長大了,有了心愛的姑娘不是壞事呀!」
說實話,她還真沒看過司徒少塵有這般謹慎緊張的模樣呢!
「四嬸,您別笑話我了。」
穆夕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當你還是那個三歲小孩兒呀!你大了、不好玩了,四嬸就算閒著沒事,也沒興趣拿你說笑。」
看著眼前俊朗挺拔的大少塵,想起當年那一個三歲的小少塵,穆夕華無法不感歎歲月不饒人。
皺緊眉心瞅著溫柔婉約的四嬸,司徒少塵哭笑不得,完全不知該拿他這個被四叔寵得不像話的四嬸如何是好。
穆夕華見他一臉無奈,繼而道:「好了,既然你來了就把姑娘還給你,四嬸到廚房去熬盅粥,晚些若姑娘醒了,好讓她喝下。」年輕時她亦是個藥罐子,這方面的經驗,她可足了。
「那就有勞四嬸了。」
穆夕華微笑地斥了他一聲。「傻小子,說什麼謝呢!」
語落,她正準備離開,司徒少塵卻突然開口。「四嬸,五叔還沒回堂裡來嗎?」近日,江湖上正因剿滅「閻底門」之事,隱著股山雨欲來的不安氣息。
在他帶著姑娘回「步武堂」後才發現,堂裡除了在後山閉關的師公外,只有四叔和十叔留守。
其餘師叔伯不是出席武林大會,便是有任務在身。
再加上姑娘一直處於半昏睡的狀態,確認身份之事因而一直懸宕著。
「唉!瞧我這記性!」穆夕華有些懊惱地低吟了一聲。「聽你四叔說,你五叔差過信鴿,信裡說最遲這一、兩天便會到了。」
瞧四嬸可愛的模樣,司徒少塵不禁想笑,歲月好像不曾在四嬸的心性上增添年紀。
這時候,一抹微乎其微的輕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姑娘醒了,你快把藥給她喝,要不藥若涼了,可真是苦得人嚥不下口。」皺了皺鼻子,穆夕華不由分說地從袖口掏出一顆桂圓,塞進徒侄手裡。
眸光落在掌心那一顆桂圓上,司徒少塵萬分懷念地道:「甜桂圓。」
「這可是四嬸房外頭那棵甜心桂圓結出的果子,吃了包準讓人甜甜蜜蜜。」她咧嘴甜甜笑了。
他哪裡不知道關於四嬸房外那棵桂圓的由來。
聽說四嬸在年輕時身子骨十分嬌弱,四叔為了哄心愛的四嬸喝藥,總在送湯藥時在袖裡攢著顆桂圓,好讓四嬸喝完藥後去除嘴裡的苦味。
後來某一日,四嬸在房外種下四叔為她摘的桂圓,如今,便長成了那棵異常茂盛的甜心桂圓樹。
大家都笑說,四叔對四嬸的愛,多到把房外那棵甜心桂圓樹都給養壯了……緒出的果實更是比其他桂圓樹的還甜……
「知道了,謝謝四嬸。」
穆夕華嘴角揚起一抹甜笑,歡歡喜喜地離開。
目送著她離開後,司徒少塵回轉過身,一眼便瞧見姑娘睜大雙眸,一臉茫然的神清。「你醒了?」他端起半涼的藥汁,走向她。
一瞧見司徒少塵,封梨雙茫然的神情,興起了微妙的波動。「我睡了多久?」頭還是暈晃晃的,她全然不知道自個兒究竟睡了多久。
「昏昏睡睡有十來天了。」
「有這麼久了……」她渾然不覺已經躺在狺W這麼多天,只覺得自己像是跌進一個又一個的夢裡,怎麼也醒不來。
「還真怕你一直醒不來呢!」司徒少塵拉開榻邊的小圓凳,將藥碗遞給她。「需要我餵你喝嗎?」
眸光落在那碗黑呼呼的藥汁上,封梨雙厭惡地別開臉,滿臉倔強地道:「我不愛喝。」
司徒少塵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輕哄著。「你還發著燒,不把熱度壓下來,對你的身體不好。」
水汪汪的眸子哀怨地嗔著他,封梨雙嚅聲抗拒。「你別逼我。」
「我不想你死,所以你得把藥喝了。」他堅定、不容反駁地開口。
封梨雙詫異地迎向司徒少塵那對炯炯俊眸,不期然地問:「你……在乎——」
發現他臉上急切的擔憂神情,她嚥下到嘴邊的話,暗斥自個兒定是病糊塗了。自從爹娘死了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
她堅強、獨立,不怕寂寞,甚至以為自個兒可以永遠這樣一個人……直到他闖進她的生活,擾亂她的心。
這些日子以來,她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現下他說他在乎她,但……會是她以為的那一種在乎嗎?
在封梨雙暗自思索之時,司徒少塵坦率地道:「我是在乎你,比我想像中的還在乎你。」
他話一出口,封梨雙大吃一驚。「你、你說什麼?」
瞧著她著急的神情,司徒少塵氣定神閒地開口:「先把藥喝了再說。」
「不喝!」聽不到想聽的話,她緊抿著蒼白的唇,不肯配合。
司徒少塵挑眉,又好氣又好笑地無奈道:「不暍藥,燒壞了腦子,變笨了怎麼辦?」
見他有意戲弄她,封梨雙氣呼呼地拉高被子,準備蒙頭大睡。「燒壞就燒壞,不要你管!」
僵持了片刻,他歎了一口氣。「若真燒壞腦子、就算我把才纔的話說一千遍,一萬遍,你還聽得懂嗎?」
耳底落入他取笑的語調,封梨雙美眸一瞠。「噢!你——可惡!明知道我病著,還捉弄我!」
眉峰淡蹙,他無可奈何到了極處。「你不肯喝藥,我能怎麼著?只能實話分析給你聽……」
聽著他委屈的語氣,一把火氣霍地燎上心頭,她虛弱喃道:「受傷的是我、喝藥的是我,你委屈個啥勁?」
「你不配合,傷心的自然是我。」司徒少塵抬起手,輕撫她略顯消瘦的臉頰,眼眸深處滿溢著不捨與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