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左薇
不管方仲祺的理由是「聽話」還是「屈服」,終究都選擇了捨棄她。
「你在胡說什麼,公司的事跟我們結婚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阿姨會叫仲祺別娶我?」她才不相信這男人的胡言亂語。她從來不曾牽涉過公司的事務,而且從小到大都一直被當成方家未進門的媳婦看待,連結婚的日期都是黃淳燕挑定的,怎麼可能會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個星期突然改變主意?
「因為他要是執意跟你結婚,我就會繼續執行對公司的收購計劃,讓方家喪失經營權,變得一無所有。」他字字狠厲,說得不留餘地,也不怕她知道。
向來,他對意欲併購的目標從不會手下留情,奪取手段也是出了名的強悍、狠絕,不講情面。至今只要是被他盯上的企業體,全都會在很快的時間內落入被併吞、拆售的命運,無一倖免。
這幾年裡,他就是靠著不斷鬥垮別人的公司來賺取高額的佣金,還乘機入股不少新公司,在背後操盤運作,用風險換取獲利,迅速累積起自己鉅額的財富。
為了得到金錢與權力,他甚至可以硬下心,變得心狠手辣,只求達到目的。
「很顯然的,在他們母子的心目中,你還不如方家的財產來得重要。」他殘酷地道出這個結果,就是要她認清楚像方仲祺那種沒主見、又會在臨危之際捨棄她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愛。
還有黃淳燕也不是真的無條件的疼愛她,只是因為她天性善良,懂得知恩圖報,所以從小待她好,總在她面前裝出一副好心腸的樣子,想藉此收買她的心,讓她對那個收養她的阿姨死心場地,往後才會乖乖聽從任何安排。
黃淳燕的真面目,他十八年前就看清楚了。
「不會的,我不相信……」她覺得這一切都太唐突、太意外,讓她茫無頭緒,腦子裡很混亂,無暇理會這個自稱要阻撓她結婚的陌生男人。
蓆子悠急著找出自己的手機,想打電話給方仲祺作確認。他怎麼還沒來?婚禮怎麼可能會消取?早上出門時他們明明還說好下午見面的,要是他打算取消婚禮,怎麼會沒告訴她一聲?
糾結的疑問隨著鈴聲在她耳邊迴響,但連撥了好幾次都無人接聽,全都轉入了語音信箱,她不死心地一再撥打——
「用我的手機撥吧,他可能沒臉接你的電話。」傅晨雋遞出自己手機,猜到她要撥電話給誰,也不介意她親自撥通電話去確認那男人的膽小懦弱。
稍早方仲祺打電話來跟他表明願意放棄她時,還跟他透露了蓆子悠今天下午會來試禮服的消息,要傅晨雋自己來跟她說明這被他稱之為「陰謀」的真相。
但他馬上知道,這表面上像存心要讓他難堪的做法,其實只是方仲祺自己不想面對她的推托之辭。因為經過這幾次的接觸,他發現方仲祺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怕事、軟弱,習慣以逃避的態度來粉飾太平,僅有的勇氣也不過是逞點英雄、意氣用事而已。
所以他才不再浪費時間等方仲祺「考慮」,決定直接找上黃淳燕解決問題。
「……」蓆子悠遲疑不決地看著他遞到眼前的手機。要是真的接下,不就代表她信了這個陌生男人,懷疑自己未婚夫嗎?
「怎麼,跟方仲祺一樣不敢面對事實嗎?」他挑釁地問。
朱唇不服氣地抿起,她拿走他的手機,撥出方仲祺的號碼,響了兩聲,旋即被接起——
「傅晨雋,你已經稱心如意了,還打電話來做什麼?!」對方一接起電話就氣沖沖地吼罵。
蓆子悠認得出那聲音,立刻紅了眼眶,喉頭哽咽。
她真的很不想承認,但這個男人說得沒錯,方仲祺真是故意不接她電話的。
「我們的婚禮……真的取消了嗎?」幾乎已經確定的答案,但她忍不住要問他一次。
電話裡像是驚駭地倒抽口氣,而後接上一聲無奈的歎息。
「對不起……」方仲祺艱難地說出口。
聽到這聲道歉,她無力地垂下手,掛上電話,失了魂似的呆站在原地,覺得身上這襲白紗突然變得好沉重,勒得她胸口發緊,呼吸費力。
第三次,她無預警地被拋棄,被一個她認識了近二十年的男人,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今天早上還說他愛她的男人……
想不到,她所冀望的平凡幸福就在頃刻間崩解了,而方仲祺竟然連當面告訴她的勇氣都沒有,還讓她一個人傻傻地來試穿婚紗,像個小丑一樣可笑、愚蠢。
她眨眼,垂落兩行淚——僅此而已,因為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命運」。
哭,無濟於事。她太瞭解了。
傅晨雋取回自己的手機,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旁,等她平靜,等她注意。
他看得出她很難過,只是沒有大哭大鬧地發洩出來。
但他更希望,她是因為不夠愛,或不再愛方仲祺,所以才沒歇斯底里。
「為什麼……」蓆子悠動了動嘴唇,沈緩地開口:「我到底是哪裡得罪過你,為什麼你要這樣破壞我和仲祺的婚事,不讓我們結婚?」
回想他說過的話,這一切全都因他而起。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半途介入,她就會開開心心地嫁給方仲祺,繼續她在方家恬靜安樂的生活。
都是他害的!
傅晨雋走到她正前方,不怕她用那雙含著淚光與怨恨的眸子看著他,與她正眼相對。
「因為你答應過長大後會當我的新娘,我不准你毀約。」
如此冷靜的話語,卻在她心裡掀起一陣巨大的波濤,席捲出深藏的記憶,震懾她的心……
兒時模糊的輪廓重新顯影,她驚望著眼前冷若冰霜的男人,雙腿不自覺地退了兩步,終於知道他令她覺得熟悉的原因為何了,可是——
「你不是姓傅嗎?」她不解地問,剛才聽到方仲祺在電話裡並不是喊他「方啟翔」啊?
「對,我現在的名字叫傅晨雋。至於你記得的那個名字,十八年前就不存在了。」他改頭換面,不惜一切換取成功,連姓名都可以捨棄。
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他承諾過的這個女人,他絕不放手。
而他很高興,她似乎也沒忘記兩人之間的約定。至少,她還記得「方啟翔」。
蓆子悠輕擰細眉,這才發現自己又多當了一次被蒙在鼓裡的傻瓜。
原來阿姨和仲祺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卻都沒告訴她。而她還親手拿了喜帖給他,歡迎這個「陌生人」來參加她的婚禮……
大家是不是都覺得要她很好玩?因為她真的很笨、很呆、很好騙……
「既然不存在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她酸澀地問道。
蓆子悠悲哀地覺得自己的人生真像一盤被操控的棋局,總是任人左右、愚弄。
「是你先失約的,憑什麼現在要我遵守約定?」她忿恨不甘地質問他。
當年他已經重重傷過她一次,現在為何又要再度出現來破壞她所相信的幸福,讓她再次嘗到被人拋棄的痛苦!
「我沒有失約,我會娶你。」他難得激動地握住她的雙肩,堅定地宣告自己非她不娶的決心。
蓆子悠幽幽地注視著他,明亮的眸中只有怨懟,沒有一絲開心。
「我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方仲祺已經不要你了,你還搞不清狀況,不肯對他死心嗎?」
她看著他,感到很可笑,不敢置信他居然還有臉說別人!
當初他不也是一聲不響地離她而去,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讓她等了又等,失望透頂,最後不得不死心嗎?如今他突然出現,一句話就想要她回到他身邊,簡直是在作夢。
休想!她才不會順他的意。
「我和仲祺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我們不能結婚,我也不會嫁給你!」她甩開他的手,拒他於千里之外。
「我非管不可,而且也一定要娶你。」
「我不嫁,你能拿我怎樣?」她回以一個倔強眼神,臉頰上泛起怒色的紅潤。
她少見的大發脾氣,氣呼呼拽起紗裙,甩頭離開,準備去換下這一身已經開始讓她覺得累贅的禮服。
「我會毀了方仲祺。」他冷冷地說了一句。
她的手停在布簾上,杏目含嗔帶怒地直視那個出言威脅她的可惡男人。
「如果你出來以後還沒改變心意,我就會設法毀了方家那對母子,讓他們失去公司,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直到他們變得窮途潦倒為止。」他步步逼近,無情地預言道。
若是她真能硬下心腸棄方家於不顧,也不在乎心上人的遭遇,他便會讓她親眼見證他們淒慘的下場。
「你以為你是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她氣極了,長這麼大第一次吼人。
「對,而且你最好相信我說到做到。」他挑起她尖巧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撇了下嘴唇,大方地把決定權交到她手上。
她奮力推開他,美眸狠狠地瞪著那個傲慢的男人。
「我等你的答案。」他無所謂的揚揚手,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舉止從容,信心滿滿,完全不把她的火冒三丈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