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席維亞
「嗯,楊叔我過去嘍。」道別後,紀向暖深吸口氣,朝那一群人走去。
約騎團的成員本就男多於女,奇貨可居加上還是個人見人愛的溫柔小女生,不管老的、年輕的,大家都圍過來打招呼。
「新同伴啊?」
「欸、欸,別嚇到她。」阿翔負責當起護花使者,維持秩序順便幫彼此介紹。
「她是向暖,這位是小傑、還有伍哥、芬芬……」
紀向暖緊張到無暇分神,她只能強撐出笑,任由那些名字在耳邊流過。冷靜點,冷靜。她不斷安撫自己,不然還沒真正踏上行程:心就已經跳到讓她受不了了。
夏繁波遠遠地看著,看到她被眾星拱月的情況,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更差了。
可惡,今天真的很熱。他不禁暗暗低咒。看到最後一名成員正從另一端騎了過來,他抑下浮動的情緒,朝他們走去。
「人都到齊了,準備出發。」他必須對她視若無睹,才能露出大家熟知的夏老闆表情。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紀向暖差點眺起來,小臉不由自主地窘紅。
這幾天她只要一想到他們上次鬧得不歡而散的情景,羞愧感就佈滿整個心扉。雖然他也有一部分責任,但她怎麼想都想不懂,為什麼那時候的她會變得那麼難以溝通呢?害她現在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其他車友紛紛去牽車子,感覺他還站在身後,紀向暖猶豫了下,深吸口氣,打算先釋出善意。
「夏老闆,您好。」她回頭對他漾笑,綻放的甜美中帶著動人的羞怯,會將所有的冰霜冷漠盡皆融解。
她卻不曉得,這種會引人心悸的表情,正是引發夏繁波怒意的主因,果然,一對上她的視線,夏繁波臉上專為其他人而起的親切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那麼久沒出現,我還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他冷睇她一眼,明白告知她的出現是個意外,而不是驚喜。
示好反而被潑了桶冷水,紀向暖的嘴角緩緩降了下來,她垂下眸光,不想被他看見眼中的沮喪。
「我不是那種人。」為什麼他老是要挑剔她?去他店裡說她別有用心,不去又暗指她容易放棄,好好地對她說句話真有那麼難嗎?
夏繁波仰頭看向遠方,要自己對她那惹人憐惜的神情視而不見。「最好是。我再說一次,你要是跟不上,我絕對不會管你,要放棄現在還來得及。」
扔下警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揚手朝其他人喊道:「我領騎,阿翔壓隊,出發。」
夏繁波帶頭騎出後,各車友們接連一一跟上。
紀向暖愣在原地:心頭的鬱悶介於發怒及懊惱之間。
真希望她的個性能再強悍點,這樣她就可以追上去怒斥要他注意自己的禮貌,可惜她唯一能做到的是,低著頭、默默地跨上車,跟著車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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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出發沒多久,紀向暖就發現她實在太天真了。
當他們轉了個彎,發現出現眼前的是個長爬坡時,她睜大了眼。為什麼不是自行車的專用道?為什麼是斜坡路?小葉明明說這段路線很好騎的啊……
眼看大家都毫不遲疑地騎了上去,騎虎難下的她只好硬著頭皮跟上,踩得氣喘吁吁,好幾次她都停了下來,全靠殿後的阿翔不斷鼓勵她,教她如何調整變速,她才能繼續前進,但他們與前方車友的距離已經越拉越遠。
「我……我不……行了……」紀向暖再一次停下,趴在車頭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這幾天她所謂的練習勉強只能算是熱身程度,難怪夏繁波要鄙夷她了,她真的把騎單車看得太簡單。
「向暖,加油,過了這段斜坡就好騎了,撐著點。」阿翔停在她後面拚命打氣。
她的呼吸仍調不過來,但怕拖累阿翔,她只好直起身子,再努力往前騎。
前方完全看不到車友的身影,足見他們落後多遠。紀向暖邊踩踏板邊用力地呼息,氧氣卻進不到心臟,缺氧的胸腔像要炸開一樣,小腿的肌腱痛得像要斷掉了似,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正當她準備要放棄的時候:心口開始陣陣絞痛,這狀況嚇得紀向暖臉色發白。
她的心臟病雖然已經許久不曾發作,但她永遠都忘不了那種感覺,死亡的恐懼永遠都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趕緊停車蹲坐路旁閉眼休息,大口大口地呼吸。
「向暖,再撐一下嘛!」誤以為她只是單純地體力不支,阿翔一直勸。
「站起來,不要坐在那裡!」突然夏繁波的斥喝加了進來。
紀向暖虛弱地張開眼,看到是他,累到頭昏腦脹的她完全反應不過來。他不是騎很遠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起來。」夏繁波乾脆下車伸手拉她,迫使她跟著他走,全身無力的她等於是掛在他身上。
即使貼著他滾燙的肌膚,紀向暖也沒有力氣害羞了:心口的疼痛和想到她落在他眼中的不堪,讓她好想哭。為什麼不讓她坐著休息?為什麼還要逼她走?他是在氣她的拖累所以故意懲罰她嗎?
走了一段路又折回原處,夏繁波才放開她,早巳虛軟的紀向暖立刻跌坐在地,低著頭不斷地喘氣。
夏繁波擰眉看著她,眼中冒出熊熊怒火。從激烈的運動中突然靜止下來,只會讓身體更加無法負荷,該死的她竟連這一點都不懂!
「其他人呢?」阿翔驚訝地問。
「在第一休息點,你先追上去。」把車友帶到那兒後,他立刻回來尋人,果然如他所料,她根本撐不下去。
「好。」雖然擔心向暖的狀況,但有夏繁波在,阿翔總算放心離開。
「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結果。」直到阿翔走遠,夏繁波冷聲開口。「你知道你騎了多遠?這裡還在我們行程的起步路段,為了你,其他車友的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他沒有嘶聲咆哮,但話語裡的冷漠和句句指責都像鞭子一樣抽在她的心上,紀向暖不禁紅了眼眶。如果這時候她再說她有心臟病,他只會覺得她是在找藉口吧?她咬唇強忍住淚水,不願在他面前哭泣示弱。
夏繁波看到了她眼中的紅潮,唇抿得死緊。她的臉白得像鬼,像是下一秒就會昏倒路旁,還有那強自忍淚的脆弱表情更是狠狠地絞擰他的心。
他該覺得火大,氣她一意孤行不聽他勸告,可是盈滿胸口的憤怒卻都在痛斥他自己。為什麼他會讓她陷在這種狀況裡?她不懂是應該的,但經驗豐富的他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不是嗎?當初他應該要堅持己見,無論如何都別答應讓她參加!
「我說過,別想我會為了你拖累大家的速度。」可惡,這明明是她的錯,為什麼當他說出這些話時心裡會有罪惡感?夏繁波無視心頭隱隱扯痛的情緒,逼自己說出冷絕的話。「體力恢復後你自己順著原路下山,別再跟來了。」
只是體力透支,且這裡又不是什麼荒郊野嶺,她不會有事的。他必須一再強硬地說服自己,才有辦法狠下心實踐他說過的警告。
紀向暖身子一僵,不自覺地屏住了氣息,須臾聽到他離去的聲音,她沒有抬頭,因為她的淚已決堤而下。
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他說到做到,但當他真的丟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時,那種被遺棄的孤獨感還是讓她難以承受。
心越來越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她趕緊起身從坐墊包裡拿出藥含在舌下,然後環膝坐下,等著藥效發揮作用。
想到自己虛弱的身體,再想到他的無情,洶湧的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
她很清楚,在他眼中她只是個要世界繞著她轉的富家女,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一直對她不假辭色。
可、她不是啊,她不是需要人哄,也不是要求每個人都要把她捧在掌心,她只是希望他的口氣別那麼冷,對她可以再溫言軟語一點,這樣就夠了。
問題是他有什麼義務要如此對她?突然閃過的念頭猛地揪住她的心。
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錯,希望他能接受她的感謝,不顧他的勸阻執意參加活動,最後她竟還怪他的態度不夠和善,她的作為和驕縱任性有什麼兩樣?
難怪他會那麼討厭她了……她埋頭哭得更凶,這個體認讓她極端厭惡自己:心痛已經獲得舒緩,她的淚卻沒有辦法止住。
「小妞,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有輛轎車在她面前停下,輕佻的搭訕手法老套到爆。
紀向暖心一凜,忙不迭搖頭,臉仍埋在膝上,悄悄抹去淚水。她不能一直坐在這裡,她得趕快打電話給楊叔請他來接她。
「那麼不給面子啊?至少抬頭看一下嘛!」那人說到後來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這一笑,紀向暖才覺得這聲音耳熟,連忙抬頭,卻看到小葉在對她招手,讓她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