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於晴
那小偷,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但還是笨拙地踢到鐵盆。鐵盆滾了一圈,驚動了大妞,她立即張眼。
蘭青假裝被驚動,順勢往床的內側翻了個身,壓住大妞的手。暗暗的夜色裡,她的眼張得極大。
蘭青微微一笑,這傻丫頭瞭解情況了嗎?沒有他在旁看著她,可不行呢。
背後那偷兒一直在搜索。蘭青不放在心上,大妞也聽見那聲音,皺起濃眉,忽然間,她掙脫他的力道,用力抱住蘭青。
蘭青一愣。大妞不是又被他身上的香氣迷惑了吧?
她翻過他身體,他心跳暫停,一時無法反應,這丫頭要說野蠻也是很蠻的,白天才個吻兒,晚上就要硬上?他……是要順著她麼?大妞意志力堅強他是看在眼裡的,不是她不喜歡的人兒,她絕不碰的,所以、所以他
他心思還沒走完呢,大妞就自他身上翻了過去,躺在外頭。
他根本沒來得及回神,又見大妞用力抱住他。
「……」他呼吸有些紊亂,任她緊緊抱著。她在幹什麼?他花了好一陣功夫才勉強定心,想起屋裡還有另一個賊兒。
是啊,是啊,有賊在屋裡,他在想什麼?大妞她這是在……保護他?這傻丫頭!這傻丫頭!想要凡事擋在他面前保著他護著他嗎?這樣一心一意對他……
黑暗裡,她的眼兒亮晶晶,帶著堅韌的眼神,堅韌到少了一般姑娘的柔弱,但他就是要這樣的大妞。他不怕那夜賊看得見,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眉眼,她微地一愣,拚命使眼色。
這眉眼,有點剛硬,可是,他就是喜歡。他不要別的眼兒看著他,只要這雙眼看著他就夠,他的指腹又撫上她的嘴,這嘴以前不會開口說話,也不會咧嘴大笑,每次她被今朝逗笑時,總是嘴巴上揚,與其說是秀氣,不如說她性子本就不是大起大落……
不是大起大落才好,他不要她跟他一樣反覆無常,他就要她平平穩穩的,認了,一個人就永遠不再變。
這傻妞兒,照說清醒後,該是聰明一流,怎麼還這麼傻?關長遠的孩兒,真有這麼糟?
他又想起公孫紙教她的醫術……她武功學不好,卻背得起那些醫書,連十年前下過的藥,她竟然記得一清二楚,如果她去學醫……他心一跳,不願她出色、不願她離開他,這心理豈不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她忽地咬住他停在她唇間的指頭,他心頭又是一陣遠跳,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她不是在搞曖昧氛圍,而是嫌他弄癢她。
他目光越過她,那賊兒找不到好東西偷,居然翻出衣箱裡的衣物來,衣箱裡的衣物多半是大妞的。
他眼一瞇,見那賊兒抓出她的貼身衣褲湊近鼻間聞了起來。他心裡無由來一陣大火燒著,明知那賊兒眼力差看不出什麼東西,但被髒東西摸過的衣物怎能再穿上?
長平察覺他的身軀猛地緊繃,連忙加重力道摟住他。
蘭青看那賊廝丟了長平衣物,又在衣箱裡亂抓,抓起他沾染媚香的長衫湊著聞,這一聞,那賊廝有些異樣。
蘭青見他望過來,打起屋子女主人的主意,美目掠過冷意,他用力抽出大妞嘴裡的手指,滑到她的寬袋裡摸了粒蜜餞,用力一彈,屋門吱的一聲,緩緩大開了。
那賊嚇了一跳。蘭青又拿了她幾顆果子,分別擊向地上大妞的衣物、賊人手裡的衣物,讓那偷賊感覺有東西飄到他身上,他一個大驚往後退,蘭青再擊出最後一顆,讓懸空的粗繩明顯滑過賊兒的脖子,有著明顯的吊感。
那賊嚇得大叫一聲,蘭青這才懶洋洋開口:
「娘子,這屋裡那鬼是不是又作怪了?」
長平不知發生何事,但還是應聲:「又是鬼作怪。」一頓,她又補一句:「要不要再請道長來?」
「啊啊!鬼啊!鬼啊!」那賊沒細想嚇得逃出門外,來到院裡,跌了好幾跤,最後是滾出去的。
長平立即下床,摸黑去關上破門。
「這裡的賊,好像不少。」她有點苦惱。
「是啊。」他答著:「你的武功真是好到連他入門都不知情。」
長平聽了臉紅,低聲道:「我會再用功的。」
用什麼功?她根本不適合江湖、不適合練武,不要練!不准練了!他心裡這麼想著。
長平又要倒回地鋪,蘭青忽道:「你,上床吧。」
她愣了下。
「你不想跟我睡麼?」
她聞言,面色略喜。「可以嗎?」
「你想做什麼,當然都可以。」他意有所指,目光自她面上挪開,他眼底波光流轉,帶著隱約醉人的光彩。
長平咬咬嘴,有點孩子氣地爬上床。「蘭青,我要睡外側嗎?」
「不,睡裡頭,夜裡賊多。」他直覺答著,然後暗地失笑。不想她有半點損傷,有事他頂外頭,這樣的心情又回來了嗎?
長平看不見,亂摸一通,聽見他悶哼一聲,她趕緊放手。「對不起……我看不見。」她乾脆爬過他的身體。
「你這傻瓜,老是粗手粗腳,一點情趣也不懂。」
情趣?長平不大懂,但她心裡仍是高興。「蘭青,你別擔心,我身體壯得跟牛一樣,不會被你感染的。」
「是啊,你豈止壯得跟牛一樣,身上連點女孩香味也沒有。」
「……」女孩香味跟壯牛間有什麼深奧的關係,她也不懂,但她想,這不是太重要的話題,她乖乖躺在床的內側,蘭青就在身邊,她不只心安,並且感到喜悅。
她感覺到蘭青目光移到外側,不願往她這裡望來,她一點也不在意。慢慢來,她什麼都沒有,她有的就是一輩子,拿一輩子跟蘭青耗,她心裡很甘願。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媚香,現在她已習慣,她朝他湊了過去,輕輕偎著他睡,蘭青竟然沒有排斥。
她大喜,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不對勁,空氣裡似乎有著緊繃的弦……出自蘭青的嗎?
「蘭青?」
「……嗯?」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額頭,他額面忽冷忽熱。她心一驚,立即要起身,才起到一半,就被蘭青拉住。
那手,也是又冷又熱的。
「你去哪兒?」
「蘭青,你的體溫不太對勁,我要點燭火再替你把一次脈。」她有點著急。
「睡下!沒事!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那聲音,像是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沙啞……再加一點期待?長平不知自己是否誤會,她躺下後,又問:「我真的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嗎?」
「……當然可以。」
那聲音略低,幾乎是氣音,蘭青在緊張什麼?長平側躺,道:「蘭青,你轉向我。」
那溫暖的氣息撲面,長平輕輕環住蘭青,輕聲道:「蘭青,好好睡。我就在這兒。」語畢,額面輕輕觸他又冷又熱的額面。
「……好好睡?」他聲音粗啞。
蘭青身有芳香,口鼻更是帶著異樣的香氣,這是蘭家家主練功所致。長平雖已習慣,但此時也不由得一驚。蘭青口鼻香氣極重,又帶著熱氣,比往常更甚,她摸到他的腕間,靜心把脈。
她眼底有點迷惘。
「看不出來麼?」
「我所學不多……」她有點沮喪。學武學不好,連看個病都沒法對蘭青有幫助。「紙伯伯謄的本子,當年我只記過風寒……你……」
「那本子呢?」
「一直收在衣箱裡。」
「沒再看過?」
「沒再看了。」她又輕輕碰著他的臉頰,還在燙著。
「你記憶方好得出奇……想治我現在這病麼?」
「當然想!蘭青,我去找大夫好不好?」
「要治好我病,你就抱緊我。」
長平依言抱緊他。
「……再緊些。」
她用盡所有力量抱著蘭青。這感覺,像在抱火爐,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只要蘭青快快好,換她受風寒也沒有關係。
猛然間,她也被緊緊回摟住,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這蠢丫頭,你這傻丫頭!」蘭青咬牙切齒地罵著。要她上床,她卻搞這種家家酒。
不是喜歡他嗎?那就碰他啊!她在搞什麼?若是往日,男有意、女入了迷,一拍即合共赴巫山雲雨,何必、何必……
他咬著牙,又把懷裡的人兒再摟緊些。他以前從未想過這事,但他一點也不討厭大妞愛上他,甚至,大妞有這意思,他先是錯愕而後……而後……他心裡只有說不出的歡喜,只盼她能開口說白、只盼她能在行動上證舊力。
她是個認真的傻妞兒,如果願主動索討男女之歡,那就是對他一心一意了——他是這麼想著的。可現在……他既是咬牙切齒又是暗聲歎息。
「蘭青?」
他垂下眼,輕輕吻上她的發頂。
這吻,太輕淺,她沒有感覺到,但卻是蘭青傾注憐惜的一吻。他誰也不要,只要餘生有大妞,只要大妞就這麼一心一意喜歡著他,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大妞,改明兒你去把公孫紙留給你的醫本好好學,武功可以慢慢學,不急。」他不情願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