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李湘
「雖然我們的相處是如此的短暫,但謝謝你曾經陪在我身邊,讓我擁有最美好的回憶,我永遠都不會後悔曾經深愛過你。」黎寧靜跪在他身邊,輕輕的觸摸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和他的唇。
雖然她仍觸摸不到真實的他,但她卻能靠著感覺想著他的一切,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仍殘留在她身上,清晰得令她無法忘懷。
為什麼她還會留戀在人世呢?
會是人們常說的……還有未完成的心願嗎?
那她的心願是什麼?她望著羅韋升,她好想知道,「韋升……為什麼你要和我離婚?真的是因為孩子嗎?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可是來不及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毫無感覺的魂魄,終將魂飛魄散。
上天啊!禰為什麼非要安排如此殘酷的劇情不可呢?
「叮咚。」門鈴聲突然無預警響起,打破了羅韋升的安靜,他不想見任何人。
走開……走開……不要來煩他……走開……
「叮咚、叮咚。」但門外的人似乎和他一樣堅持,就是不願意離開,「叮咚、叮咚。」
「煩死了!」他不耐煩的放下啤酒罐,拿起枴杖起身去開門!
「韋哥。」是凡妮莎。
「你怎麼來了?」他逕自的走回客廳。
她進入屋內,「為什麼一大早就喝酒?」
「你不用上班嗎?幹嘛專程來管我!」他飲完剩下的啤酒。
「今天是禮拜天,」她無奈的搖搖頭,坐在沙發上,「你日子都過得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啦?」
「你到底來幹嘛?」他又到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坐回原位。
「你知道嗎?胤村哥知道了你為什麼要和寧靜結婚的事了。」凡妮莎落寞以對。
他有些驚訝,「你說的?」
「不!是他在病房外聽見我跟阿克說的話,他非常生氣,所以我跟他是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但韋哥,你愛寧靜嗎?其實你是因為喜歡她,並不是全然為了我才娶她的吧?」她好愧疚,希望能聽到一些讓自己稍微心安的答案。
飄蕩在空中的黎寧靜有點不懂凡妮莎所說的話,羅韋升是有原因才跟她結婚的嗎?
他們有事瞞著她?羅韋升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是這樣嗎?
閉上雙眼好一會兒,他說:「我根本沒有資格得到愛,當初若是我能更堅持下去,拒絕她的好、她的愛,不要奢望上天會對我還有一絲憐憫的話,一切都會沒事!愛上我是寧靜不幸的開始,她不該愛上我的,我曾經警告過自己,也警告過寧靜,為什麼她就是不肯聽我的話呢?」
「為什麼你沒有資格得到愛?韋哥,這世上的每個人都該得到自己的幸福,而且你為什麼不要小孩呢?」她是真的不瞭解,「寧靜說你已經結紮了,這是真的嗎?」
「真的。」
「可是你不能因此就斷定孩子不是你的,任何一種避孕方法都不是萬無一失的,你去醫院做過檢查了嗎?」
「做了。」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結紮後又懷孕的失敗率極低,而我就是那失敗率極低的其中之一。」他不明白上天為何要開他這樣的玩笑!
「那孩子就是你的呀!」
「其實我根本沒懷疑過那孩子不是我的,只是當時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接受寧靜已經懷孕的事,所以才會對她那麼殘忍的辱罵,就像瘋狗一樣的亂咬人!」他簡直快恨死自己了。
「既然這孩子是你的,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或許你討厭孩子,但孩子是無辜的,無論如何,你都該接受啊!為了這點小事就要離婚,寧靜是多麼的無辜啊!韋哥,你不是這麼殘忍的人,這不是我所認識的你!」
「你不懂。」他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酒。
「對啊!我就是不懂,所以你要告訴我啊!」
「凡妮莎,你別管了。」他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韋哥,我從不當你是外人,相信你也沒把我當成是外人吧?那麼你為什麼要拒絕我的關心?有任何事,多個人總是比較好商量的,你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問題是不會解決的;我不相信你是真的不要孩子,就算不要,總該也有個合理的理由吧?」她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希望能幫幫他,也幫幫正在跟死神拔河的黎寧靜。
「沒有人能幫得了我,沒有人……」
「我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你去做你的事,不要管我了。」他大口喝光啤酒。
「我怎麼能不管你呢?如果換成是你,你也會不管我嗎?」凡妮莎的情緒也是無法平靜。
就在此時,黎寧靜突然感覺有一束很強烈的白光,不知從何而來的讓她抵抗不了,似乎想將她帶走。
她覺得自己漸漸的在崩解、在融化、在消失……
「不……上天!拜託禰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知道答案,我想要知道韋升對我是否有愛?雖然我要走了,但這對我而言是多麼的重要,請讓我在離開人世前,帶著韋升的愛一起離開吧!上天……我求禰!」
但上天並沒有聽見她的呼喊、她的請求。
「韋升,救我……韋升!」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但卻什麼也留不住。
漸漸的,白光消失了,黎寧靜也隨之煙消雲散。
她的離去沒有人發現,就如她的存在也不曾被人發現過。
「你能怎麼做?你能讓這個孩子正常嗎?」他壓抑不了的激動喊道:「這孩子是不會正常的,他生下來是不會幸福的!」
「什麼意思?韋哥,為什麼孩子會不正常?」凡妮莎得到這個令她十分錯愕的答案。
痛苦逐漸在他臉上加溫,「在美國的父母並不是我親生的父母。」
「韋哥……」原來她並不認識真正的羅韋升。
「我的母親是天生聾啞人士,在我小時候,我和母親被人欺負和嘲笑已是家常便飯,常常對著我們比手畫腳的恥笑,雖然我父親很心疼,但卻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給予我們安慰。」回憶讓羅韋升的眼眶泛紅,他啞聲說道:「若外人的欺負只能無奈的接受,但親人呢?對於親人的欺侮又該如何自處?」
他停頓了一會兒,像是想拒絕痛苦般的緊皺著眉,「我父親家是當地望族,當初我父親不顧家人反對,娶了他心愛的女人,而我父親的母親當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娶回這樣的老婆,可想而知,她是怎樣極盡所能的在凌辱我母親,當時我好恨自己為什麼不快點長大,才能保護我母親!」
凡妮莎終於明白了羅韋升的痛,「那麼為什麼你會和家人分開?」
「托孤。」
「托孤?!」
「是的,在我十歲那年,一次全家出遊中發生了車禍,因為對方的酒駕,奪走了我爺爺、奶奶、爸爸和媽媽,而我卻因為媽媽的保護而逃過死神之手,幸運的活了下來;在臨終前,爸爸請求他即將前往美國的好友照顧我,所以我就這樣到了美國,成了現在父母的養子。」
「韋哥,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為什麼你從不告訴我們?」
「這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所以就因為你母親的關係,你拒絕有孩子?」
「是的,我不要我的孩子是聾啞人士而被人欺負,那種痛苦不是正常人所能瞭解的,為了不讓遺憾發生,我毅然決然去做結紮手術,但是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整我?
「為什麼要讓這微乎其微的可能發生在我和寧靜的身上?為什麼要讓寧靜有了孩子?我愛她,我想要跟她廝守終身,可是我無法看到寧靜生下一個不正常的孩子,我無法想像那種充滿痛苦又無助的淚水呀!」
「但是韋哥,這孩子並不一定是聾啞的呀!你並不知道你母親的聾啞是不是遺傳所造成,或許是你外婆在懷孕或生產時所造成的遺憾也不一定;而就算是遺傳,也未必這孩子就會如此啊!
「我有個朋友的丈夫就是聾啞人士,但他們的孩子卻是正常的,醫生告訴他們就算沒有家族病史,正常的夫婦也有可能會生出不正常的孩子,所以這樣的事情是很難預料的!
「韋哥,既然上天給了你們孩子,為什麼你不願意去賭一次呢?而且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時代,有太多事都已經改變了。」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他就是拋不掉那些壓在他身上的痛苦記憶。
「那你去醫院做過檢查了嗎?」
就在此時,「鈴……鈴……」凡妮莎的手機響起,她接聽起手機,「喂。」
「凡妮莎,你快到醫院來!」文茱儷聲淚俱下,「醫生發出了病危通知,寧寧快不行了!」
「什麼?!」凡妮莎霎時呆住了。
「如果你找得到羅韋升,如果他對寧寧還有一絲愛與愧疚的話,你就叫他也過來看寧寧吧!」
「好,我馬上就到。」她掛上電話,「韋哥,快跟我走!」
「寧靜她……」他的心不斷的湧現出強烈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