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安琪
擱在她面前的是龍井炒蝦仁,那蝦仁肥軟鮮嫩,而龍井茶葉則是翠綠欲滴,看來十分晶瑩可口,她忍不住夾了蝦仁放進嘴裡,嘗嘗杭州菜的味道。
一入口,茶香撲鼻,蝦仁鮮甜而富彈性,吃完嘴裡清爽不膩,龍井的香氣持久不散。
再嘗了口西湖醋魚,酸與甜的味道調和得恰到好處,魚肉軟嫩而不爛,確實是一讓人忍不住一嘗再嘗的好菜。
「燒得真好。」她喃喃自語,吐出真心的讚美。
這樣的菜餚,只怕再給她一百年的時間,她也燒不出這樣的好滋味,更別提她原本就不會做菜。
「格格!」
在一旁伺候的紋珠焦急地跺腳,她怎麼能這樣誇讚自己的死對頭呢?
但宛筠無所謂,味道好就是好,她不會味著良心說話。
「江大哥與格格喜歡就好。」雲雪眉溫婉地微笑,接著對江書硯道:「本來還想做道無錫排骨讓江大哥嘗嘗,只可惜排骨得在幾個時辰前先醃入味,今天時間不足就不做這道菜了,改天若有機會,且讓小妹上狀元府小露手藝,再多燒幾道菜讓江大哥好好品嚐。」
「那自然好!只是請雲妹來狀元府玩,理應是來做客,怎麼好讓妹子下廚當廚娘呢?」江書硯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不要緊!只要能讓江大哥一解思鄉之愁,雪眉願意天天為江大哥做菜。世上最好的佳餚,就是咱們蘇杭的菜餚,還有什麼比得過呢?」
「說得是!」蘇仕群拍著大腿附和道。「別說咱們杭州菜味道卓絕,光是雪眉的手藝,就值得一嘗再嘗了。」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杭州菜如何如何,讓原本默默聽著的宛筠,心裡頓時有了股怒氣。
她承認雲雪眉確實手藝不凡,但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唯有杭州菜才是這世間唯一美食,其它佳餚全是狗屎似的。
她一氣就失了理智,忍不住反駁道:「不是只有杭州菜才是佳餚,滿族也有許多讓人嘔舌回味的好菜啊!」
她一開口,另外四雙眼睛全部轉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她。
「譬如呢?」姚守青不客氣地直問,隱約聽得出嗤笑的語氣。
「譬如……譬如說……很多啊!」
宛筠正奇怪自己平日滿桌好菜、好肉沒少過,怎麼現在一下子要想,竟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一下子想不起什麼絕世名菜,所以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
「像……像是砂鍋白肉呀、黃金肉呀……白肉雪腸……還有肉薛飾……」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噗!」姚守青捂著嘴,不給面子地噴笑出來。「原來肉飾飾也算滿族佳餚,那我這幾天早上吃的,全是滿族的珍餞佳餚囉?」
宛筠被她刻意嚷嚷的大笑諷刺得臉一紅,又氣又悶,完全說不出話來。
「青妹這麼想可就錯了。」
原以為會冷眼旁觀的江書硯,不曉得是不是也正巧這麼認為,竟然開口道:「滿族菜餚或許不如漢族菜餚精緻豐富,但有些傳統菜餚確實非常可口,砂鍋白肉正是一絕,而我也嘗過做得極好的肉飾飾,皮酥肉香,嚼勁十足,至今仍是回味無窮哪!」
「是吧?我可沒唬人!」宛筠好像找到了靠山,氣勢頓時大了起來。
「那麼,不知道宛筠格格最拿手的是什麼菜?」雲雪眉柔柔細細地開口問道。
「我最拿手的——」宛筠愣了下。
「對啊!聽格格方纔的語氣那麼篤定,想必有不少拿手好菜吧?能不能說個一兩道出來,好供我們參考一下呢?」姚守青咄咄逼人地跟著追問。
「這……」她哪有什麼拿手好菜?
「喲,格格已經嫁為人婦了,該不會連半道菜也不會燒吧?」姚守青假裝驚訝地捂著嘴道。
「放肆!我們格格是何等身份,需要像粗民野婦一樣下廚燒飯弄菜嗎?」紋珠氣不過,當場生起氣來捍衛主子。
「誰、誰說我不會?!」
紋珠護著她,讓宛筠心裡十分感動,但她好歹是鈕枯祿將軍府的格格,滿族女子的尊嚴可不容蔑視。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灶香,她怎能讓滿族女子被人瞧扁?
於是她賭氣道:「我自然會燒菜!方纔我所說的,我全都能做,而且口味還不差。」
話一說完,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姚守青一臉不信,而蘇仕群與雲雪眉則是默默瞧著她,不敢說話,但也瞧得出有幾分懷疑。
別說他們,就連宛筠的貼身婢女紋珠都把雙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瞧著她。
她家格格會燒菜?她怎麼完全不知道!
至於江書硯的反應——簡直像是見到鬼。
鈕枯祿將軍府的宛筠格格……他的妻子——會燒菜?
如果他沒搞錯,從旁人的描述及他自身的瞭解,她那張紅潤的小嘴只會吃東西而已。
「是這樣嗎?原來格格也是能擅廚藝的賢妻,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向格格好好討教廚藝。」雲雪眉淡淡的微笑道。
「何必等改天呢?就明日吧!咱們幾個人過府一聚,再請宛筠格格下廚露兩手讓咱們瞧瞧,這豈不更好?」姚守青大刺刺地道。
「這樣挺好!」蘇仕群欣喜地附和道:「能夠親自嘗嘗格格大嫂的拿手菜,我夢裡都會笑,只是不知道,江兄介不介意我們過府叨擾……」
「過府一聚當然是沒問題,但……」他實在懷疑,他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尊貴妻子,能燒出什麼佳餚以饗貴客?
「既然江大哥同意,那就這麼說定了!」姚守青逕自決定道:「明日午時,我們過府叨擾,希望宛筠格格別吝嗇,讓我們見識一下您的好手藝。」
「那……自然行、自然行。」
人已經被推上了斷頭台,宛筠不得不把脖子往前伸,雖然橫豎都是丟臉,但她絕對不要現在丟人。
「好,那我們大家可要引頸期盼,好好地等著囉!」
姚守青甜甜地朝她一笑,但那笑容卻有著說不出的冷意。
而窗外正巧刮起一陣風,不知怎地,竟讓宛筠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
「怎麼辦?!」
房裡頭,宛筠像只燒鍋裡的螞蟻,焦躁地走來走去。
「怎麼辦?怎麼辦啊!我根本不會燒菜,他們要我明日燒一桌好菜宴請他們,我拿什麼出來宴客哪?」
宛筠幾乎要抱頭尖叫,她為什麼要因為嚥不下那口氣,而賭氣說出自己也能燒菜這番話?她真想拿針縫住自己的嘴巴。
紋珠同情地看著她,但也無計可施,誰教這坑是她家格格自己掘的,該怎麼幫她,現在她也全沒主意。
「啊——怎麼辦……」
宛筠繼續煩躁地兜著圈子,這時房門開啟,她那半個月不曾出現在屋裡的「丈夫」,推門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你的叫嚷聲。」
江書硯的眼眸,刻意地打量她臉上的表情。
「沒事,你聽錯了。」
宛筠這人就是脾氣強、性子倔,不隨便低頭,原本慌張得快哭出來的她,一見到丈夫,立刻佯裝從容地坐回桌前喝茶,好似方才自己像只母雞一樣亂吼亂叫的情景,全是假的。
「是嗎?」他拉開椅子,也在桌前坐下。
「既然你說會燒菜,那麼為夫的現在有點餓了,煩請你下廚替為夫的溫壺酒,燒兩道小菜讓為夫的下酒。」
燒菜?
「噗!」宛筠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啊!格格——」紋珠閃避不及,被噴了一身,災情最是慘重。
江書硯也遭到彼及,但他冷靜地取出帕子,一一拭去濺在身上的水珠。
「你、你說什麼?!」宛筠整個人跳了起來,驚恐地問。
「你聽見了,為夫的餓了,請你下廚燒兩道小菜。」
燒菜燒菜燒菜燒菜燒菜……宛筠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只有這兩個字不斷地重複迴盪……紋珠當然知道她家格格辦不到,她連蔥、蒜、韭菜都分不清楚,怎麼可能會燒菜呢?於是連忙解危道:「姑爺,我家格格今日也累了,不如就讓格格休息,我去請廚子準備——」
「不行!」紋珠話還沒說完,江書硯立即否決。「如果她累了,那麼只燒一道菜也行,我今天非要嘗到你家格格的拿手菜不可。」
明日就要宴客了,今日怎能不先檢驗?就算他家「賢妻」不怕羞,他也不想在好友面前丟臉。
「可是……」她家格格要是真能燒菜,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怎麼?你們這般推托,莫非是你家格格根本不會燒菜,卻打腫臉充胖子硬說自己會燒菜?」江書硯銳利的眼一瞪,準確地道出事實。
「你、你胡說什麼?!」宛筠直到這時還不肯承認自己連菜刀都沒拿過。「我當然會燒菜!我說我會我就會,你別亂懷疑!」
「好,既然會燒,那就請你現在立刻下廚燒兩道小菜。行嗎?」
「燒、燒就燒,有什麼不行?」宛筠臉色難看至極地反嗆回去。
她天真的小腦袋瓜裡,壓根不覺得燒菜是什麼困難的事,不過是把鍋燒熱了,再把菜丟進去煮到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