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有言在先

第23頁 文 / 華甄

    可是傷心欲絕的歆怡不願再相信他的話,她把自己反鎖在廂房裡,任誰喊都不開門,急得康嬤嬤直把葉舒遠往苑外推。

    「額駙先離開,格格心性倔強,這樣傷心生氣,早晚會出事,容老奴好好勸勸她,額駙若對格格真心實意,格格遲早會明白的。」

    葉舒遠只好無奈地離開,但他絕不甘心讓歆怡就這樣誤解他。他發誓要將胡亂說話的那個人找出來嚴辦,因為從歆怡的反應看來,他肯定絕對有人在搬弄是非。

    而身為大少爺,他若真心想查什麼也並不難。

    次日下午,歆怡被傳去宗祠。當看到所有女眷和葉老爺都已等在那裡時,她十分驚訝,以為自己又惹了麻煩,不料竟聽見葉老爺宣佈把在南院孀居多年的寡婦青梅帶來,以家法重杖二十,理由是不守婦言,「翻舌惹是非,謊言置疑情」。

    看到驚恐不已的青梅被綁在長板凳上時,她驀然明白,這個「不守婦言」的罪名與自己有關,於是當即跪地,向葉老爺求情。

    「爹,求您饒了青梅吧。若您執意懲罰她,那就連我一起懲罰吧。」

    「你有何錯,為何自求責罰?」葉老爺不解地問。

    「因為這事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到園裡散步就不會遇到青梅,她就不會告訴我那些事;而如果我不把事情說出來,今天也不會有這事,所以我也有錯。」

    被她這麼一攪,葉老爺惱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雖有過失,但並非源頭,尚不足罰,但青梅錯在不赦,你不要再阻撓。」

    見公公如此,歆怡急切地說:「素聞爹以禮治家,公正嚴明,可是青梅之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此責罰她有失公平。」

    「照你這麼說,青梅害你夫妻不和倒還有隱情?」葉老爺問。

    敔怡點頭。「沒錯,有隱情。」

    「何不照實說來,讓我聽聽那是什麼隱情?」

    「為免家醜外揚,請爹屏退其它人,容兒媳將事情原委道出,您定能明斷。」

    「這裡沒外人,何來家醜外揚?」葉夫人不願離開。

    歆怡不說話,只是看著葉老爺。葉老爺深思地看了看已被綁在板凳上、準備挨板子的次兒媳婦,再看看跪地求情的長媳,終於對葉夫人等揮手道:「出去。」

    見老爺居然遷就她,葉夫人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心裡對歆怡又添了一筆仇恨。

    在得知因為青梅的關係,葉舒遠與歆怡夫妻失和時,她非常高興。她不喜歡看到葉舒遠志得意滿,多年來,孤立他、讓他在葉府失去地位、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是她最大的心願。可是,自十年前葉老爺辭官歸鄉後,她在葉府的大權就被剝奪了,而從那時起,葉舒遠的地位也逐漸恢復,這讓她非常不痛快。

    如今,青梅幫她在葉舒遠得意的後背猛擊一掌,她感到出了口氣,沒想到那個總是一身白衣,不苟言笑的小寡婦還有這點勇氣,可惜宏業那寶貝死得早,否則,有這女人幫襯著跟葉舒遠鬥,她的兒子絕對不會輸得像宏達夫妻倆這樣慘。

    「好了,只有我們三人了,現在可以說了吧?」祠堂內,葉老爺問歆怡,並未讓她起身,以此表示對她干預家政的薄懲。

    歆怡點頭,雖然青梅多次刻薄地對待她,用羞辱人的語言打擊她,可想到那結實的板子將打在她細嫩的皮肉上,她還是沒法對此無動於衷。

    「爹一定知道青荷與舒遠曾是青梅竹馬?」她開門見山地問。

    葉老爺點頭。「沒錯,我與青荷爹是同科進士,又是近鄰,因此他倆還在娘肚子裡時,就指腹為婚了。」

    歆怡繼續道:「青荷是青梅的姊姊,兩人相差三歲。青荷生病死後,她的爹娘想維持與葉府的婚事,讓青梅代姊出嫁,可是舒遠心裡只有姊姊,沒有妹妹,婚事難成。一年後,青荷的爹也患了病,去世前向爹提起,有意把青梅許配給葉府二少爺宏業,爹同意了,並為讓病者安心,兩家很快辦了婚事。但青梅的爹最終還是沒熬過來,等她爹下葬後,她在外為官的兄長將她娘接去同住,青梅一心一意留在葉府。但誰想得到,才三個月,葉宏業就在行船中溺水而亡,青梅成了寡婦。」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算何隱情?」葉老爺不解地問。

    「隱情就在這兒……」她看了眼青梅。「青梅出嫁前心裡有人……」

    葉老爺臉色驟變,瞪著青梅。「誰?可有不貞?」

    「沒……沒有!」青梅的臉色比她身上的衣服還白。

    歆怡補充道:「爹別急,那時青梅喜歡她的表兄,但未道破。」

    葉老爺鬆了口氣,對青梅說:「你是大家閨秀,我相信你爹娘教導有方,不會容你辱沒家門。」又對歆怡說:「這隱情似乎還沒完,繼續。」

    「是還沒完。」歆怡點頭。「雖然嫁入葉府,但青梅恨葉舒遠。」

    老爺感到奇怪地問青梅。「若青荷不死,舒遠就是你的姊夫,你為何恨他?」

    青梅咬牙,終於忍不住趴在凳上痛哭失聲。「我恨他,他看不起我,他毀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我姊姊不會早死,我不會進葉府;如果去杭州送貨的是他,不是宏業,我也不會成為寡婦!他們死了,可他中進士、娶格格,風光得意……」

    葉老爺見她如此,不由得想起辭世的好友,忍不住有點感傷。「你沒有道理恨舒遠,青荷病死是天意,宏業失足落水身亡是意外。他不願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難容其它女人,並非看不起你,你怎可把一切都歸咎於他呢?」

    說完,葉老爺叫人進來為二少夫人鬆綁。

    見青梅的危難解了,歆怡悄然退下。

    他不願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難容其它女人……

    葉老爺的這句話說的是事實,卻像紮在她心板上的毒針,毒噬著她的心臟、她的靈魂和她的肉體。

    她面如死灰,腳步漂浮地走出宗祠,看到葉夫人惡毒的笑容時努力挺起了腰。

    「你沒事吧?」卿姨娘一句關切的問話讓她差點流淚。

    「沒事……」她寒冷似地哆嗦著,走過甬道,秋兒和康嬤嬤趕緊扶住她。

    躲開眾人的目光後,她終於讓眼淚狂洩而出,將內心的痛苦發洩出來。

    康嬤嬤心痛地摟著她,像她小時候受到委屈哭泣時那樣哄道:「格格,我的格格,天上沒有吹不散的雲,地上沒有邁不過的坎。額駙是人就有心,咱不哭,再冷的心,咱也給他捂熱了;葉夫人是狼就狠,咱熬著,躲開她。架上碗兒輪流轉,媳婦自有成婆時,等她倒霉那會兒,咱踢她屁股去!」

    她的話讓趴在樹上哭泣的秋兒破涕為笑,她擦擦眼淚蹲在主子面前。「格格,康嬤嬤說得沒錯,你別再哭了,這幾天,你可是哭得都不像你了。」

    「是……我也覺得不像自己了,我恨自己……哪兒來的這麼多淚?」歆怡從康嬤嬤懷裡抬起頭來抽噎著說,眼淚仍不斷流著,但心裡似乎明亮了些。

    康嬤嬤理理她的頭髮,一雙世故的眼睛精明地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歎息道:「格格沒變,還是奴婢侍候的小格格,只是如今小格格長大了,知情識愛了,所以煩惱多了,淚也多了,氣多了,快樂也多了……」

    「傻嬤嬤,我都快愁死了,哪來的快樂?」歆怡打斷她。

    「奴婢可不唬人,格格等著瞧,等額駙的心被梧熱時,格格的快樂就多了。」

    這話讓歆怡再次黯然失色。捂熱?她能捂熱那顆屬於別人的心嗎?

    傍晚,康嬤嬤和秋兒在院角的井邊洗衣,歆怡坐在屋簷下,手裡拿著一個繡花繃子專心地繡著,現在,只有做這樣的細活兒,才能讓她的腦子保持安寧。

    「額駙回來了?」

    當腳步聲伴隨著秋兒的問話從甬道那頭傳來時,歆怡吃驚地抬起頭,果真看到葉舒遠正儀態從容地走進來。

    他怎麼來了?歆怡皺眉想,難道是來解釋的?她以為昨夜她已把話都跟他說清了,她不會再奢望他的關愛,也不願意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所以,他沒有必要再解釋。

    可是他的表情好怪,有點緊張,有點膽怯,還有點開心。

    開心?她的心一沉,寧願他臉上沒有那抹笑容。

    「怎麼了?你見到我不高興嗎?」他走上台階,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你來幹什麼?」她問。

    「這是我的家,回家還要理由嗎?」

    歆怡一窒,悶悶地說:「那麼說,是我不該在這裡。」

    「你是我的妻子,當然該在這裡。」

    他公然的謊言刺傷了她的自尊,她冷冷地說:「你我都知道那不過是為了保你一命的臨時之策,皇上不在這兒,何必自欺欺人?」

    她的言詞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他雙肘撐在膝蓋上,俯身靠近她,注視著她的眼睛說:「我不自欺,也不欺人。歆怡,我要你像在船上時那樣信任我,每天晚上都躺在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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