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梅貝兒

    雷士霆沒有馬上回答，他陷入了回憶當中，腦中浮現躺在病榻上的好友，虛弱卻費勁地喘著氣對他說——

    「Ray……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呼呼……我連孩子都還沒見到……上帝待我太不公平了……」羅子傑緊抓著好友的手，滿是不甘心地吶喊，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誰來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海藍……她需要我……」

    好友孱弱的模樣教雷士霆無法想像只不過短短三個月，卻能讓一個連二十五歲都不到的男人病入膏肓，連醫生都只能搖頭。

    雷士霆也想問為什麼，為什麼上帝會開這種玩笑？「為了海藍和孩子，你一定要撐下去……」

    「要是我……我不行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她和孩子……我只有信任你……呼呼……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信任的朋友……答應我……呼呼……你會盡一切可能去關心……照顧海藍……我把孩子交給你了……」

    看著好友用僅剩的生命力在拜託他，他抽緊下顎，用力點頭，扛下這個重擔。

    「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她和孩子，也會把你的孩子當作親生的一樣疼愛。」

    羅子傑這才露出一絲無力的笑容。「你要記得你的……呼呼……諾言……不要讓我死不瞑目……」

    回憶到了這裡，雷士霆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說下去。

    「他在臨終前很不甘心地流著眼淚拜託我，一定要代替他照顧她們母女，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自然要幫他完成心願，雖然兩年前被我爸叫回台灣，不過還是每隔幾個月就抽空飛去美國看她們……或許也因為他的死讓我認清人的生命真的很短暫，說走就走，就從那時候開始，我很想找個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就像我爸和我媽那樣，不想等到生命快要結束了，卻發現自己還是孤單一個人，連一個能握著我的手，看著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女人都沒有。」

    說到這裡，雷士霆低頭睇著偎在身邊的小女人，小臉曬得紅通通的，黑瞳好亮，還隱隱閃著淚光，讓他胸口一蕩，忍不住又想低頭親她，結果忘了他們頭上還有草帽，兩個人撞個正著，不禁笑了出來，只好先把草帽拿下來，才吻住對方。

    「你願意當那個女人嗎？」

    灝琦被他的話感動了。「說不定到時是我先走。」

    「那麼我也會握著你的手，告訴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雷士霆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發自真心地說。

    半晌之後，灝琦用力點頭。「我願意……」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就是好想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都不要分開。這就是愛嗎？如果不是，那麼為什麼在聽了他的話之後，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在這一刻，他們不在乎有人在看，或是被狗仔隊拍到，彼此唇舌交纏著，直到喘不過氣來為止。

    「雷士霆……」灝琦貼著他的嘴說。

    「嗯？」

    「你今天帶我來這裡，是想讓我徹底忘掉那件事對不對？」她已經猜到他的用心，感動到鼻頭都酸了。

    雷上霆吮了一口她的唇瓣。「答對了，就知道你一定猜得到，我希望你以後想到淡水，浮現在腦海裡的是我們來玩的畫面，坐在這裡曬到快中暑，可是又捨不得眼前這麼美的風景，用這些來取代不好的回憶，不再覺得害怕。」

    「我已經不再害怕了。」灝琦眼眶濕潤地說。

    不期然地，兩人的肚子同時叫了起來，他們才分開，大笑著。

    「我們坐船去八里吃飯。」雷士霆滿眼溫柔。「喜歡我今天的安排嗎？」

    「嗯。」灝琦吸了吸氣說。

    他牽起她的小手。「我們去坐渡船。」

    灝琦更加握緊他的手，相信從這一刻起，淡水會充滿許多快樂、感動的回憶。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雷士霆才送她回到家門口。

    「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

    她抿著唇笑著。「好。」

    雷士霆俯在她耳畔，曖昧地說：「下次帶你去看我住的地方。」

    「我會把鏟子一起帶去的。」灝琦似笑非笑地說。

    他仰頭大笑。「沒問題。」

    「再見。」

    看著灝琦跟他揮手，然後進屋，雷士霆才把座車開走。回到自己的住處，看了下時間，因為今天談到了羅子傑，也想起很多兩人相處的情景，以及自己許下的承諾，於是等到了美國那邊已經是早上了，才打了電話。

    「哈羅！」一個稚嫩的嗓音響起。

    認出是乾女兒接的電話，雷上霆笑著喝了口啤酒。「安琪，我是爹地……你自己跑來接電話，真的好棒……」

    在遙遠一頭的小女孩興奮地叫著：「爹地……爹地……」

    雷士霆聽著她用英文嘰哩咕嚕的說著，雖然有些聽不太懂，不過還是很配合的回答她的問題。「安琪要聽媽咪的話知不知道？」

    「讓媽咪聽……」張海藍從女兒手中拿過聽筒。「Ray。」

    「最近好嗎？安琪有沒有又長大了？」

    張海藍的嗓音柔柔的傳來，早就猜到雷士霆打電話來都是為了女兒。「她又長高了，我可以把照片用媚兒寄給你，你什麼時候會再來美國？」

    「這陣子工作比較忙，要再等兩、三個月看看，家裡有需要什麼開銷嗎？你把帳單寄給我。」雷士霆很願意照顧她們母女。

    「子傑有留下一筆錢給我，目前還不需要……Ray……」張海藍欲言又止，說不出希望他辭掉台灣的工作，再回到美國。

    雷士霆耐心地凝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沒什麼，只是工作上出了一些問題……」當初張海藍也是聽了雷士霆的建議去找了份工作，希望拓展生活圈子，多交些朋友，可是她大學畢業就結婚，從來沒上過班，連打工都不曾有過，實在無法適應職場上複雜的人際關係，還有公司裡的女同事都嫉妒她有個女兒卻還很受男同事的歡迎，老是在背後說她壞話，真的待不下去了，她只想有個願意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可以依靠就好。

    「Ray，要是你交了女朋友，一定要告訴我。」想到雷士霆遠在台灣，他的交友狀況不像在美國時能夠掌握，張海藍只好用試探的，至少他不會瞞她。

    「我已經找到了。」雷士霆果然沒有隱瞞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答應跟我交往，我可不想錯過。」

    「……她長得漂亮嗎？」張海藍硬擠出聲音，原本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應該說可愛，可愛得讓我好想一口吃掉她，不過我可不想把她嚇跑了，所以決定慢慢來。」他的口氣聽得出小心翼翼。

    「媽咪，我要跟爹地說……」

    「好，你跟爹地說……」

    雷士霆笑著凝聽乾女兒的童言童語，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卻不知道這些話也讓張海藍下定決心，她不想等到雷士霆愛上別的女人，結了婚才來後悔，她必須成為他唯一關心的女人。

    第三章

    過了一個禮拜——

    早上十點多，雷士霆才進辦公室，就先拿出手機，找出灝琦的名字撥出，很快地就被接起來。

    「還在睡嗎？」他口氣裡飽含寵溺。

    「早就起來了。」灝琦走到屋外講手機。

    雷上霆低笑兩聲。「我媽自從知道我們在交往，就天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是我敢傷你的心，對你始亂終棄，她就要跟我脫離母子關係。」

    「如果是我甩了你呢？雷媽媽應該就不會跟你脫離母子關係了吧？」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甩掉我？」雷士霆裝著可憐兮兮的口吻。「是我不夠溫柔體貼？還是吻得不夠？我今晚可以好好的補償你。」

    灝琦聽得面紅耳斥。「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不行喔，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說說，我的心臟剛剛差點停止跳動，你得要接受懲罰。」他佯怒地哼道。

    「什麼懲罰？」她抿唇笑問。

    「你來這裡等我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再到我住的地方煮，吃完晚飯，我們可以看看電視，還有聊聊天。」雷士霆一步步地撒下誘餌。

    「真的只有這樣？」灝琦很懷疑地嗔問。

    雷士霆先是哈哈一笑，然後正色地說：「我保證不會勉強你，只是想讓你真正進入我的生活圈子，讓你更瞭解到我是什麼樣的人，這樣跟我在一起也會很安心，沒有半點猜疑。」

    「這句話比任何甜言蜜語都來得有用。」這男人總會說出一些讓她感動的話，也讓她無力抵抗。

    「要來嗎？」他問。

    叩！叩！

    敲門聲響起，秘書走進來，他要她等一下。

    「我下午過去等你下班。」灝琦已經認清自己的心，她想要更認識他，也想跟他在一起，如果自己不跨出一步，要怎麼互相瞭解。

    「我等你。」

    秘書等到上司講完電話才開口。「『薇園』的趙經理和趙副理來了。」

    聽到「趙副理」三個字，就想到趙威在那天是怎麼用齷齪的言語侮辱灝琦，雷士霆的脾氣差點又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