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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淺草茉莉

    一贏政見了,火上心頭。「放肆,誰敢對曲奴兒無禮!」他駕於馬背上,那肅殺之氣嚇得推手腿一軟,竟伏地了。

    見狀,鵬氏乾脆自己扯過曲奴兒的衣襟,將人挾持在身旁。

    「拉下她的口布,寡人要和她說話。」見她口被封,雙眼焦急,掙扎著像要他快走,他一陣心痛,惡狠狠的又瞪向鵬氏。

    「大王還想死前話相思嗎?行!」都要死了,沒什麼不能成全的,她拉下掩封曲奴兒的布巾。

    「大王,別管我,快逃!」限制一除,曲奴兒立即疾聲高叫。

    「寡人會走,不過要帶妳一起走!」他跨騎於馬背上,顯得肅儀。

    「不,您已被燕國殘兵包圍,救不了奴才的,還是您自己先殺出重圍吧。」她淚眼迷濛的大喊。

    被押在林後,見到他飄騎而來,她一顆心登時熱血沸騰,沒想到他會不顧自身安危,真的聞訊就只身前來救她,這份情意已深切得教她感動萬分,這樣就夠了,如今就算天下人不齒他的暴行,以殺他為志,但,此刻的他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為她不顧險惡的男人,她不要他死在她面前,不要,絕對不要!

    「你這奴才想得美,我已在林中布下天羅地網,任秦王是大羅神仙,也插翅難飛!今日你二人都將喪命於此,做一對同命鴛鴦,啊,不對。」鵬氏刻意掩嘴諷刺的笑了一下。「這曲奴兒是合人,不男不女如何成鴛鴦?當今天下也只有秦王會不顧一切的戀上一名閱人了——」

    「住口!寡人要將妳的嘴撕了,然後將妳碎屍萬段!」一贏政已然怒極攻心,握在手中崁著紅寶玉石的寶劍狂狠的指向鸛氏,恨不得即刻劈死她。

    見狀,鸛氏還真心生懼怕,肩膀不由自主的縮下,但瞧見四方的燕兵正瞧著她,才勉強再挺回胸膛。「大王還逞什麼威呢?要被碎屍萬段、五馬分屍的人是您!」

    贏政冷笑,沒有理會她的諷言,轉而威視丈外包圍他的燕兵。「你們的大王將死,而你們竟然見死不救,算什麼人臣子民,這樣你們對得起燕王嗎胤」

    燕國殘兵人數約莫七十餘人,聞言莫不一臉慚色。

    「你們的王若死,國家也沒了,成了無主的亡國奴,從此將四處流竄無以為家,而我秦軍必會為寡人復仇,將燕人消滅殆盡,不留一條燕魂!」

    不留一條燕魂!

    燕兵一聽,登時臉色敗死。若真如此,燕國豈不被連根拔起,復國無望?

    他們個個驚嚇得連武器弓弩都拿不穩,鵬氏見了、心急如焚。「你們莫要被這暴君給騙了,秦王殘暴成性,只要一脫身,必會率兵將我們殺個片甲不留,我們最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啊!」她急呼。

    眾人聽聞,國仇家恨又被挑起,重新握緊了弓弩瞄準贏政。

    贏政瞇起眼,當下心一定,瞥向周圍的死士。這些人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敢死部隊,絕對願意為他身先士卒、肝腦塗地,他的眼神也立即讓死士們瞭解他的用意。

    眨眼間,在燕兵尚獰不及防時,死士們排成兩列,將主子護在中央,一聲喝後,護著他向前衝,以肉身為他擋去箭矢,讓他一路朝向曲奴兒的所在地直奔。

    鵬氏被他們突來送死突圍的行徑驚得來不及反應,愣在當場,等一贏政順利將她挾制在身側的人撈走,奔馳而去後,這才回神。

    「還不放箭追!」她怒不可遏的大喝。

    就見一贏政將人救走後,他身旁的死士便一字排開墊後,再擋燕兵弓箭,讓主上頭也不回向前急奔。

    被長臂圈緊急奔的曲奴兒頻頻回首,發現身後每個倒下的死士身上都有著超過三十支以上的箭矢,見了這慘狀,她眼眶爆紅,不住掩口激動啜泣。

    這些人都是為了她而喪命的!她淚眼決堤,而攜著她狂奔的男人,則是青筋暴跳,臉色鐵青,伸出一掌搗住了她的眼。

    「別回頭,也別看!」

    兩人身影迅速沒入黑暗叢林。

    第八章

    瘴氣毒潭,野林森合。

    一匹黑馬,兩道相迭的身影,急奔於合霧林中,後頭追兵未歇,凡兩人快馬馳過之地,隨後定有數十追兵踏泥追殺。

    「大王,馱著奴才馬跑不快,您還是自己逃吧,只要一出林子,外頭定有秦軍駐守,那您就有救了。」曲奴兒含淚說。

    颯風刮過她細緻的臉頰,引起陣陣刺痛,卻比不上她親眼見到那些死士慘死時的心痛。

    「寡人不會放下妳的,若救不了妳,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一起死!洛道話震撼了她。他最忌死,從不說死,也忌人說,而今他竟願與她同死?

    她隱忍不住,淚眼更加模糊。

    這男人真如那鷗氏所說,殘暴於天下、負盡天下人,卻是個情種,一旦愛上,不顧一切的奉獻竟是這般無畏,而自己何其有幸,亦何其不幸,竟是他執意相系的人,倘若自己也愛上、接受了他,將來也必受盡天下人的責難!

    但她無法回頭了,緊抱著圈住她的男人,她發現自己想逃也逃不了了啊!

    嬴政擁著人狂奔疾馳,尋找走出這片險林之路,為躲避追殺,他四處奔竄,早失了方向,此時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

    偏老天還來雪上加霜,降下滂沱大雨,雨勢如灌注般落下,更加干擾他辨認方向,他乾脆拉緊韁繩,停下馬來銳視所在之地,瞥見前方有溪流,順著溪流定能找到出路。

    遂再策馬拉起韁繩,奔向數丈外的長溪,可馬蹄才起,身後就傳來眾多策馬聲,他凝重了神情,加速往那長溪而去。

    「曲奴兒,若寡人有不測,妳也要盡力逃脫,但別回秦宮,直接去找蒙恬將軍,他是寡人唯一信得過的人。」他一面策馬狂奔,一面低首肅聲交代。

    「不,大王不會死的!」這是遺言嗎?大雨如注中,曲奴兒慌亂的搖首,害怕得不願略鬆自己緊圈著他腰問的手,怕這一鬆,直一會有不測。

    「寡人也不想死,但若有萬一,寡人只交代妳誰也別信。」

    「大王……」

    「寡人護不了妳了,是寡人無能……這是妳可以擺脫寡人的機會……」生死交關之際,他不禁黯然。

    她熱淚直落,搖著頭。「大王,我不想擺脫您了,我從沒告訴過您,我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不曾想過要離開,您在曲奴兒心底紮了根,拔不掉了……」

    贏政一震,驚喜的望著她。「妳心裡有寡人啊」

    「有,老早就有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如今非要到生死關頭才逼自己正視對您如火的感情,這表白是否遲了呢?」她淚如雨下。

    「不遲,只要寡人還有一口氣在就不遲,寡人在有生之年能得到妳的心,寡人甘願了!」他沉聲道,唇角的笑怎麼也消不了。

    「大王……」

    「贏政,你逃哪去!我們要拿下你的頭顱,祭那些死去的燕國兄弟們!」追兵已至,正兇惡的在他們身後叫囂著。

    兩人回身一望,追兵離他們僅數尺之遙,轉眼即會追上,而一贏政手中僅剩一把刺護身,大勢幾乎底定。

    「大王,今日您因我而在劫難逃,曲奴兒這命是您的了,您若生我便生,您若死我便死,天上人間,曲奴兒跟定您了!」危急中,她揪著他的衣襟鄭重立誓。

    贏政的心一陣激盪。「好,妳我同生共死,今生誰也別負誰!」

    「大王……」她緊抱著他,眼淚狂奔。

    「妳抓好,寡人要放手一搏了!」騎著馬躲過一道箭矢,他嘶聲說。

    「好。」看著長溪,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這是他們求生的最後機會。抹去淚,她面色深凝。「我們同生共死!」

    一贏政忽然暢快的仰頭一笑,低首用力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龐後,拉緊韁繩,馬蹄踢高,馬兒瞬問停下不動,身後追兵見他突然停下,驚喜的以為他要投降,哪知他轉頭笑睨了他們一眼,眼神不可一世至極,讓人打從心底起了咚嗦,忽地,竟又開始縱馬疾馳,燕兵們怔愕不已,不解他要做什麼。

    直至驚覺他的意圖後,他們皆變了色,那溪雖不寬,但溪水頗深,馬兒若只載一人,也許能夠勉強越過,但載了兩人,想過溪是險上加險,倘若一次越不過,一日一落入溪床,難保不滅頂,而秦王竟想犯險硬闖,必是抱著寧死也不願落入他們手中,任他們宰割了。

    「你們還發什麼呆?再不放箭,一旦讓他闖過溪,就更擒不到人了!」隨後趕來的鵬氏大叫。

    眾兵這才回神,立即取來弓弩,朝那馬匹急射。

    飛躍至溪身的駿馬中箭,嘶聲傳出後,連馬帶人瞬間落入溪床,大雨直落,溪水湍急,落水一刻,一贏政緊抓著曲奴兒的手不放,就怕眨眼間便失了她的蹤影。

    「曲奴兒,千萬別鬆開寡人的手!」

    「大王!」溪水深不見底,她雙腳落不著地,水又冰寒,刺入骨髓凍得人不能呼吸,她灌了幾口水,嗆得狼狽,可他怎麼任溪水沖流,也不曾須臾鬆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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