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淺草茉莉
「大王,您何必要殺了妍夫人,您明知道奴才與她是不可能的。」曲奴兒破例主動來到贏政跟前,之前若沒他召喚,她不會要求面聖,但今日是個例外,她不得不來。
明知那妍夫人非要她請調至梁山宮一定會觸怒龍顏,但這位夫人不聽,執意要這麼做,果然出事了,只是她沒料到付出的代價這般大,甚至還喪了命。
想想當時這男人輕易允諾讓她到梁山宮去,她就該驚覺有異,但她什麼也沒多想,只悵然想著他讓她輕易離開身邊的這件事,如今只能後悔莫及,早知他真會殺了寵妃,她就連提也不該提,讓妍夫人找盡她的麻煩,也好過徒送一條人命的好。
對於他的殘暴,這會她實在忍無可忍,才會走上這一遭。
「寡人知道。」贏政身著一襲漆黑長衣,坐在長榻上,閒適地由宮人們梳理長髮。
「那大王為何還要以這理由誅殺妍夫人?她是無辜的。」曲奴兒有些氣結。他以這個理由殺人,豈不讓天下人更相信,他與她這個「閱人」是情人?
揮手要宮人們全都退下,一贏政向她招手,要她伺候他理髮,她正氣著,又不能拒絕,只能將氣怒而略顯潮紅的臉頰壓低,咬著唇,踱步前往拿起漆木梳子,梳理他的長髮。
他這才斜斜的扯著唇角,流露傲慢。「寡人認為她可能對妳不軌,所以殺了她。」聞著她近身時所傳來清清幽幽的淡香,馨香飄入鼻息,撩撥著他的心智。
「大王明知不可能的,奴才與她都是、都是……」這句都是女人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都是什麼?」他看破她的窘況,故意問。
「大王!」她幾乎要在他面前放肆的發怒了。
「嗯?」
「就算奴才是闊人好了,閱人向來就出入嬪妃宮殿,負責照顧嬪妃的生活,怎可能……怎可能發生任何姦情呢?」
「怎麼不可能?男人跟闖人間都可能有情絛了,那閱人跟女人也是有可能的。」他故意看了她一眼,意在提醒她,當初他就看上了還是闊人身份的她,還意圖染指。
曲奴兒拿著梳子的手氣得嶺抖。「可重點是,您根本不是因為這原因誅殺妍夫人的!」她氣惱的直說。
懾人的黑瞳這時才閃出殘芒。「沒錯,這確實不是我殺她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妳是寡人的,那女人居然敢要求寡人將妳賜給她,光是這一點她就罪該萬死。」
「您!」這男人簡直蠻橫到無藥可醫!
「哼,其實還有另一個必殺她的原因,這女人是魏國人,想的不是魏國即將滅亡的處境,而是私心妄想得到寡人垂愛,一心想登秦國後座,寡人容不下這樣野心不軌的女人!」
他十三歲即位,即受淫亂的母親以及其情人們所操控,甚至叛亂,他費了好大的工夫,幾度險些喪生,才除去母親的姦夫們,將其五馬分屍,曝屍示眾,誅滅三族,也將淫亂宮廷的母親關進雍城的貧陽宮,最後讓她鬱鬱而終。
因此他不會再重蹈覆轍,讓具野心與淫蕩的女人有機會主宰他的帝國,只要有一絲火苗,他必將其徹底毀滅,杜絕後患!
但說到這後患嘛……他側身,斜斜鎖視著身後氣憤為他梳發的女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那他是否也早該下定決心將這女人……哼,還不到時候,再過一陣子再說吧……
「大王,妍夫人只是個貪心的女人,您又何必動怒,大不了逐她出宮便得,為何非要殺人……」
「別說了,寡人最恨女人貪心。對了,妳倒不貪心,從不要求寡人什麼,除了一樣,梁山宮,寡人這不就給妳了?」他突然惡笑。
「您!」她放下漆木梳子,忍不住行至他跟前。「奴才沒要梁山宮,只是想至梁山宮當差,您何以將梁山宮下詔賜給奴才,您可知這引來多大的非議?」
「非議?寡人從未聽聞過有何非議。」他嗤聲。
她為之氣結。那是因為眾人皆已認定她就是他的男寵,見怪不怪,所以懶得非議了!可恨!「誰不要腦袋了,敢在大王面前議論!」
「那他們是私下議論了?那就隨他們了,寡人處事向來不怕惹非議,若怕人是非,又怎能成就江山霸業呢!」
望著他眼中的獨霸煞氣,曲奴兒驚覺他實在殺氣太重,腦中忽然浮現爹曾說過的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大王……您恩允過不拆穿奴才的身份,讓奴才繼續待在宮中的。」她惶然的提醒,而且她已經付出了代價,成了眾人眼中毫無品格,任人狎弄的男妓。
「寡人並沒有拆穿妳不是嗎?」
「可是您賜梁山宮的舉動,總是不妥。」
「寡人寵信一個奴才,送一座宮池算什麼?寡人可以再為妳蓋一座樂興宮、詠華宮或者阿房宮……對了,將來寡人就為妳蓋一座天下最為廣闊壯麗的阿房宮,寡人要以銅鑄頂,以水銀為河流湖海,極盡奢豪的來建蓋它,妳說這可好,妳可喜歡?哈哈哈!」他逕自得意大笑。
曲奴兒卻越聽越心驚害怕。「奴才不要梁山宮,更不要阿房宮,奴才什麼都不要!」
他倏然止笑,面目猙獰起來。「不識好歹!」
「對,奴才就是不識好歹,請大王收回成命,憑奴才的身份,不敢收下一座宮池。」她突然跪地請求。
他臉色再變。「妳若不要,寡人就放一把火把梁山宮燒了,就連梁山宮裡數百宮人也一併殉葬火海!」他臉龐益發陰狠奪人。
「您……」她不由得驚愕跌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怒龍黑袍立於咸陽宮一隅長廊上,腳邊跪地的是他培養多年的密探。
密探雙腿微顫。「臣查了許久,但這曲公公來時宛如石頭蹦出,走時也像不留痕跡,憑空消失的蓬萊仙人……」
「竟有這等事?」
「大王,要不要直接向曲姑娘問明……」倏地,大掌重重落在他臉上。
「沒用的東西!」贏政怒而摑掌後,氣得轉身離去,行沒幾步路,又滿臉煞怒的回身。「再查!」
這天下沒有他掌握不到的事,尤其那女人,他不會讓她跟曲公公一樣,憑空消失!
不,他不會讓她憑空飛走的!
原本困擾一贏政的惡夢已減輕,可曲奴兒謎樣的身世卻成了他近來新的難枕原因。
隨著密探一次次毫無所獲的回報,他益發戚到心神不安。她身邊的人都如同神仙鬼魅般查無痕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再無遺留,那麼她是否也會同她的親人一般,消失無蹤?
思及此,他雙手巍巍發顫。不能問,不要問,而那該死的探人竟敢要他去問她,竟敢!
一開始他不逼問她的出處與留在宮中的目的,是因為根本不相信她會說實話,也不想用刑拷問她,因而要密探去查,但這些年過去了,他從不想嚴刑逼問到不敢問,就怕這一問,她再也待不住,就如她親人一般飄離……
驀地,他眉上額心的方寸間又發出懾人紫光。
她怎能飄遠?!他不允許她消失!這些年來他都小心地看緊她,用心箝制她,防的怕的,就是她的消失。
他疑惑過自己為何這麼怕失去她?她不過是個奴才,對他既不服也不順從,他甚至還沒佔有過她,但他就是怕,怕她翩然離去的一天。
「大王,梁山宮到了,請您下轎。」常貴趨前稟報。
才回神,竟發現自己身處梁山。「寡人有吩咐要上這來嗎?」他凝神蹙眉。
常貴一陣、心驚。「沒、沒有,不過您下朝通常會直接來到梁山宮……」他顫聲說。
自從這座宮殿賜給曲奴兒後,大王就日日造訪,無一日作廢。「敢問大王要離開嗎?」他自作主張就將王轎抬至梁山,大王莫非惱怒了?!他頭皮發麻的請示。
贏政瞪了他一眼。「多事!」人就下轎了。
他腳步稍顯急促的進到內殿裡,瞧見曲奴兒正安睡於床榻上,一旁宮人見他駕到,正要趨前喚醒她,他大手一揮,阻止了宮人的動作,再一揮,宮人們全撒下,留他一人與她獨處。
他悄聲走近床,凝視著安逸酣睡的女人。她睡著時看起來極為平靜,整個人發出不可思議的安詳戚,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戚到自身煩躁的思緒也逐漸平穩下來。
細細端詳著她,就見她雲鬢如緞,蛾眉淡掃,肌膚質地溫潤細膩得不可思議,如此仙姿嬌容除了仙人以外,從沒見過誰還能擁有,難道這女人真是仙人,也許還可以長生不老……
「大王?」曲奴兒正好醒來,乍見他失神的模樣,有些訝異。
「醒了嗎?」贏政聲音出奇低柔。
「嗯,您何時來的,怎無人喚醒奴才接駕?」她起身要下榻行禮。
「寡人剛到,是寡人要他們別吵醒妳的。」他伸手阻止。
「大王?」發覺他的眼神落寞,她不由得也柔下聲來問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