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風光
車子駛入季宅,季凌陽在老王的協助下坐上輪椅,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門,卻只見到母親坐在客廳裡,表情疑惑。
「咦?怎麼只有你回來?小燦呢?」
「她還沒回來?」季凌陽倒吸口氣,一股涼氣由背脊竄到頭頂。這才想到如果那笨女人一直傻傻地杵在山上,先不說會不會遇到什麼不肖份子,夜間山上的低溫她受得了嗎?
「你是什麼意思?」季母看到兒子鐵青的表情,當下感到怪異。「小燦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們中途分開了,因為我臨時有事。」他壓下緊張向母親簡單交代,卻忍不住回頭去尋她的衝動。「我想她有事耽擱了。老王應該還沒走,我去接她。」
輪椅掉頭,他連忙再次開門,但輪子都還沒轉出去,便赫然看見讓他擔足了心的小女人,正一臉無辜地站在外面。
「你該死的跑到哪裡去了?」他失去冷靜地大吼。
「你今天下午還沒叫夠啊?你噪子不啞,我耳朵都痛了。」人家她可是在外頭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現在才能控制住難過的情緒和他說話,但一進門就看到他暴怒的臉,她感到相當不好受。
「你搞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來,順手帶上門。
「沒禮貌,把人家丟在山上還好意思問。」她癟嘴,拍開他握疼她的手,逕自走到電視櫃前,放好她剛租回來的DVD。
「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他推著輪椅到她身邊質問。
「你會嗎?」她轉身反問。
「我……媽等了你一晚上!」他避重就輕,但一回頭,沙發上早已不見母親人影,他只好以厲色掩飾尷尬。「你這麼晚究竟跑去哪裡了?」
「因為我幼小心靈受到極大創傷,所以去租了幾片喜劇DVD,想要讓自己笑到肚子痛,請問這樣的報告你可滿意?」這年頭加害人往往比受害者還凶,她有些無奈。
「租幾片DVD要這麼久?」他吊得高高的心終於放下,但不悅也隨之而生。
「我不想看見你的臭臉啊!那會讓我食慾全消,所以我一個人坐計程車先去吃大餐不行嗎?」她咧出一個假笑湊近他,「真難得你這麼關心我?是因為心虛嗎?」
「你……」他被說得有點窘,「我見鬼了才關心你!」
於是季凌陽惱羞成怒地回到房間。
「該死!該死的女人!」進房後,他憤憤地捶著輪椅的手把,緊緊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狠狠責罵她,又想緊緊擁抱她,心裡突生的矛盾讓他惶恐,所以這回的鬥嘴只能落荒而逃。他發現自己不是因為心虛或愧疚,而是真的擔心她,真的害怕她在這個晚上消失在他生命中。
只要聯想到她若因他的賭氣行為而遭受什麼意外,他連靈魂都會顫抖。
什麼時候她有了這麼重的地位,讓他差點放棄自己的堅持,順從直覺地接受她的一切?現在只要她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意志,一個動作,就能混淆他的判斷,他不想讓她具有影響他的能力,卻仍在不斷的抗拒中陷落。
她的蠶食鯨吞策略果然奏效,她應該很得意吧?但他絕不是愛上她,只是開始在意她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會喜歡上那個女人,絕對、絕對不能承認……
思緒至此一片混亂,他突然有種自厭的感覺,憑什麼他在房裡苦惱萬分,而那女人卻能在客廳看喜劇片哈哈大笑?
給了自己一個好理由,他打開門,準備回客廳和她好好地鬥一鬥嘴。從他的角度,果然看到電視上的喜劇正演到高潮,她現在應該笑得東倒西歪吧?
他由她的左後方慢慢靠近,才想說話,卻在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後,啞然無語。
還有幾步的距離,他卻看到她的淚水──在喜劇電影前。電視螢幕上的主角做出各種滑稽的動作哈哈大笑著,反而像在嘲笑她一般。
她無聲的、好壓抑好壓抑的哭著,還害怕發出的聲音吵到別人,一手握拳放在嘴裡緊咬住;抽動的肩膀不是因為歡笑,而是哽咽。
季凌陽沉默了,凝視著她的淚眼,竟讓他的心揪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就是看喜劇的真相嗎?以往只要他對她冷嘲熱諷,她就會去租一堆喜劇回家,他以為她真的喜歡,也以為這是她調劑心情的工具,但現在連這項工具都失效了,那應該是多麼大的悲哀?
這一次,他真的傷她很深。
輪椅無聲地退回房內,把這個空間留給她發洩。他不想戳破她偽裝的堅強,更不希望被她的淚,灼傷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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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股東會前,季凌陽和齊奕行花費了所有心力拜訪各位大股東尋求支持,但部分股東已經把股份賣給費克集團,其餘或許是收了好處態度曖昧,總之他們的行動不太順利。
季凌陽的車禍果然造成很大的信心危機,居然有股東覺得此時費克集團的財力對奕陽是很大的保障。明天就是股東會了,他們卻仍坐困愁城。
「李董那方面如何?」坐在辦公室裡,季凌陽揉著額角問。
「他早把股票賣了。現在的我們對上費克集團,大概是五五波的機率,剩下的就要靠上天保佑了。」齊奕行歎了口氣。
「算了,煩惱也沒用,這年頭沒有什麼比金錢更有力的工具。如果我們僥倖度過這一關,屆時費克集團很可能再次惡意拋售奕陽的股票,我們可以趁著低點好好鞏固我們的持股比,不要再發生一次這種事了。」
「如果度不過這一關呢?」齊奕行挑眉,臉上並不是緊張,而是興味。
「當個坐領乾薪的董事也不錯。」季凌陽也看開了。
「我看到時候,我們再來搞一間奕陽才是真的。」
兩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能和橫跨五大洲的霸道財團力戰至此,已算是相當難得了。面對此次的危機,兩人都已學會了豁達,齊奕行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
雖說八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很可惜,但他們兩人要是真的撒手不管奕陽科技的事,相信過不了多久,這間資訊界的黑馬公司,可能就會黑到底了。
可惜有些見錢眼開的股東,就是看不透這一點。
「到時候公司該叫『陽奕』科技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擺在你後面。」季凌陽也很想學他微笑,只是他笑不出來,而個中理由,或許不只費克集團這麼一樁事。
腦海中黎燦流淚的畫面,似乎更令他煩心。
「算了,明天就要上陣了,現在多說什麼也沒用。」揮揮手,齊奕行的表情突然變得疑惑。「喂,怎麼這星期都沒看到你那老婆助理?」
對於好友在公司對黎燦的要求,他都知之甚詳,當然也不會在公司其他人面前洩露出來。然而看多了她對季凌陽的好,他也漸漸的同情起她,甚至想幫著拉攏他們夫妻一把。
只是這個像牛一樣頑固的好友,不知道哪天才會想通。
「她……只是在鬧脾氣,別理她就好。」季凌陽若無其事地帶過。劉秘書也來向他詢問過這個問題,他同樣只簡單地說她放長假。
可能她這次怎麼也平復不了受傷的心情,所以不想跟他待在同一間辦公室裡吧?要是以前,他早就趁這個機會把她趕出公司,但這次由於他理虧在先,加上明白自己心裡對她的感覺不同了,所以默許她天天蹺班。
每回只要閉上眼,他腦中就會浮現她看著喜劇壓抑哭泣的模樣,而那晚以後,她在家裡雖然還是幫他打理一切瑣事,但已經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了,晚上睡覺也總是背對著他。
這算冷戰吧?!他這才明白以前以為她睡癖差,總要像八爪章魚般巴著他才能睡,其實是她的刻意親近,現在他或許失去這份依戀了。
齊奕行看著好友坐困愁城,忍不住勸道:「凌陽,我想你不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如果你真的沒辦法愛上黎燦,至少也對她好一點,你應該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對你好。」
「我只是……唉,我只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婚姻,是被她用一筆巨額的金援買去,至於對她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上的疙瘩,也是他無法接受黎燦的原因,他也只有在好友面前能侃侃而談,若換成黎燦稍微觸碰到一點他的逆麟,他肯定馬上像被拔了鬃毛的獅子。
現在他領悟了那是在意,因為在意她,所以不希望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齊奕行搖頭,提出忠告,「等這件風波過後,奕陽可以用分期方式償還黎風那筆錢,如果我們打贏這場仗,甚至可以讓黎風入股取代費克集團。到時候你就可以沒有顧慮地和她好好談談了。」
「我知道。」煩躁地用手爬了爬頭髮,他竟有點不想破壞現在和黎燦之間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