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風光
這記憶似乎很久遠了,他無意識地將一些瑣碎的片段連接起來,顯露出來的畫面是一個小丫頭的一顰一笑,還有銀鈴般的笑聲。
她是誰?最後飄過他意識的,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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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季凌陽繃著一張臉坐在床上,冷眼看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腳,心裡想的,儘是殘忍的事實。
前半個月,他總是在昏昏沉沉裡度過,他能感覺一雙溫柔的手會在他不適時替他按摩、擦拭身體和刮鬍子,也會在他耳邊輕柔地說話。等到他真正清醒了,才發現這或許只是他的夢境,是他下意識為自己即將受到的打擊所做的心理準備。
醫生說,他的腳因為受到嚴重的壓迫,所以未來將不良於行,即使做了復健,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樣子。
而他的臉,被玻璃割傷的只能算小傷,最嚴重的是被扭曲的車體撕裂的左臉頰,將留下數道猙獰疤痕,連整型手術也不可能完全修補好。
簡而言之,他殘廢了,也毀容了。
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多麼想大吼出所有憤怒及不甘,多麼想摔爛眼前所有看得到的東西,他更想一拳奉送給那個說他一輩子好不了、一輩子破相的庸醫。
可是他不能。
在看到母親含淚不捨的眼光,和父親一瞬間蒼老的容顏後,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哭泣的權利,而後看了報紙上種種對奕陽企業不利的報導,他更不能因此倒下。
發洩,只是示弱的表現,而他醒了,他還沒輸。
「奕行打電話來過嗎?」他冷冷地問,只想知道公司的情況。
季母勉強彎起嘴角,「他說他下午會過來。凌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還休息的不夠嗎?」自嘲地一笑。以後,或許他將坐在輪椅上度過無數歲月,還怕沒得休息?「叫奕行早點過來吧。」
見狀,季母心酸得幾乎淌出淚來。她知道兒子心裡的壓抑,她又何嘗不是?她若在他面前掉淚,他只會把心事藏得更深,所以,她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他越來越冷漠古怪的脾氣。
「奕行是看你身體剛好一些,希望你不要太操心公司的事。」季父輕拍他的肩,「你不必擔心。雖然美國那個費克集團開始收購奕陽的股票,但我們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
「費克在收購奕陽的股票?!」這算趁虛而入?趁著他無法工作,股價降到低點的時候大肆收購,他們的用意何在?「你們想到的解決辦法是什麼?收購更多的股票抵制?」
「呃,是這樣沒錯……」
「問題是,我不認為奕行有足夠的資金去做這件事。」他淡淡地瞥了父親一眼,直覺他有所隱瞞。「他的資產大都轉投資在別的地方,手邊能動用的錢,就算加上我所有能流通的現金,也不足以和費克集團抗衡。」
被兒子冷冷地瞪著,季父不由得被他的氣勢完全壓制住,只得吶吶地道:「其實……其實黎風集團願意資助我們……」
「黎風集團?」他的老東家?
「是啊,你一出車禍,市場上關於奕陽的不利消息立刻滿天飛。在第一時間。黎風的黎大同董事長就打了電話給我,說他可以給我們任何援助……」
「所以你們就接受了?」沒有受傷的右半邊臉,眉毛不悅地揚起。
「因為股價實在掉得太快了,當時你又昏迷不醒,而我們看奕行忙得團團轉,就自作主張先答應了。」季父說得有點心虛。
「他開了什麼條件?」季凌陽在心裡冷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說……」季父嚥了口口水,似乎有口難言,頻頻和妻子交換著眼色。「他希望你能娶他的女兒。」
「什麼?!」他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你們居然答應這種事?」
「我們也是沒辦法……」
該死!該死!當初應該嚴格禁止父母過問公司裡的事,好好地養老就好了,現在居然捅出這種樓子?!他下半輩子已經注定要殘缺地過一生了,現在連老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
「黎大同的女兒也答應這件事?」他不以為那女人會蠢到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季父季母看兒子像是快爆發的臉,都已經做好他發飆的準備。或許他們答應得太倉卒了,但比起讓兒子努力建立的奕陽科技落入外資手中,他們寧可賭這一把,婚事的部分,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其實在你昏迷的時候,黎家的女兒黎燦已經來看過你了。有好幾天,還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顧你,直到你清醒,她才回去的。我看她很喜歡你的樣子。」季母對黎燦有相當好的印象。
所以,在他夢裡不斷呼喚他、輕柔和他說話的,是那個蠢女人?而每天不厭其煩為他按摩、為他擦拭身體的,也是她?
她竟然願意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服侍他?而且不在乎未來的丈夫是個破相的殘廢?
季凌陽在棉被下握緊的拳頭忽然鬆開,雖然仍是這對門親事感到不快,但心裡的反感已降低些許。他忍住脾氣平靜地道:「幫我叫奕行過來。」
「可是他下午才……」
「請他『馬上』過來!」閉上眼,他極力讓自己不要怒吼。
季氏夫婦對視一眼,只得訕訕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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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季母打來的電話,齊奕行匆匆地趕到醫院。
快步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護士小姐們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和季凌陽嚴肅冷漠的臉孔比起來,齊奕行無疑是俊帥的,看起來就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不過天曉得他心裡只有一個女人,只是沒有人相信。
連他故意透露自己已婚的消息,也只有季凌陽當真,其他人皆是嗤之以鼻,認為那只是他放出的煙霧彈。
所以面對這個比兄弟還親的至交好友,明知被叫來這麼一趟會有被炮轟的危險,他也摸摸鼻子趕來了。
推開病房的門,對上那雙冷冷的眸子,他顯得若無其事。
「老兄,你恢復的狀況很好嘛!」進門的齊奕行聳聳肩。「不好意思來得太匆忙忘了買花,不過我們交情這麼好,你應該不介意吧?」
「菊花和劍蘭嗎?」表情冷漠的的人,連開玩笑都一樣的冷。「你明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你想知道費克集團的情況?」他裝傻,走到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他們的惡意收購行動,一方面是因為我們今年的營收讓他們眼紅,以他們原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得到的利潤有限。另一方面,他們也想吸收奕陽成為他們的子公司,讓費克集團在資訊界的實力大大增加。」
「他們的小動作,我去年就發現了,只是沒想到這次的車禍,加速了他們的行動。」季凌陽瞇起眼。「他們當初投資在我們奕陽的資金,早就回收好幾倍了,不過顯然他們仍不滿足。」
齊奕行十分認同他的話。「目前他們的持股估計在百分之二十出頭,還在持續動作中。所以我同時也在進行反收購,並試圖回穩股價……」
「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話題慢慢進入重點了,季凌陽反常地露出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笑。「不過打仗不能沒有子彈。奕行,你進行反收購和投入股市的資金從哪裡來?」
「唉,你都不知道我差點都無家可歸了。所有不動產全讓我拿去抵押,你老兄的錢也都丟了進去……還有……還有就是……」他忽然說不下去。
「還有黎風集團的贊助。」季凌陽咬牙切齒地幫他接下去。
「我發誓,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情的。」齊奕行只差沒舉起雙手,「當初季爸告訴我時,我真的以為那純粹是黎風集團的贊助,等我用了,才知道原來那是……」你老兄賣身的錢──不過這句話,他當然沒勇氣說出來。
季凌陽忽然靜默下來。半晌,他才問道:「你見過她嗎?黎……黎燦?」
「見過幾次。」在季凌陽昏迷時,只要他來病房裡,看到的絕對是她。
「她是傻子嗎?」想到她竟願意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連床都下不了的病人,季凌陽就忍不住譏諷。「還是醜到極點、肥到極點,或是老得嫁不出去,只能用錢買丈夫?」
「凌陽,你這句話不太厚道。」齊奕行皺起眉。「嚴格說起來,她長得挺不錯
的,清秀可人,今年才二十四歲,身材偏瘦,倒也嬌小玲瓏,而且她十分盡心地照顧你,幾乎可說是面面俱到,我想這樣的腦袋,應該稱不上傻。」
「那你說她的目的是什麼?」想破了頭,他就是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利益可圖。
「有沒有可能,」其實齊奕行懷疑很久了。「她愛上你了?」
「怎麼可能!我甚至沒見過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季凌陽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偏瘦的身材,嬌小清秀,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