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黃千千
「沒有。」她連忙否認。
他如吃了定心丸。「那我們結婚吧。」
「你讓我再考慮看看,不要逼我。」
「我要把子恩接回台北。」沒有商量,他用的是堅持的肯定句。
「你不能這麼自私。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照顧子恩這麼多年,你把她帶回台北,那老人家會很捨不得的。」
「這到底是我自私還是你自私?」他苦苦說著,沒有苛責,卻顯得很心痛。
「明天要上班了,我們都得早點休息。」她看著他,等著他表態。
過年這幾天,雖然大半都待在桃園,但每天他們都會帶著子恩回到台北的家,享受著一家三口相處的快樂;而夜深時,他更是光明正大的睡在她那裡,只不過她和女兒睡一問,而他就睡在隔壁的客房。
雖然是分開的兩個房間,但她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心。那今晚?
他皺眉說著:「我今天要回我家整理一些東西。」
「好。」她明白了,今晚他是不會住她這裡了。「那……晚安。」打開車門,走下的步履突然有些不穩。
習慣了他,他才一天沒有陪她坐電梯、陪她進入漆黑的家,她竟然就無法忍受這寂寞的啃噬。
習慣真的是個要命的東西,她真的不該習慣他呀。
第九章
過完年後,公司的氣氛不但沒有籠罩在喜悅的恭喜聲中,反而有股沉重詭譎。因為開春的第一件事,就是裁撤更多因為合併而重複的人力。
俞宇心埋首辦公桌上的名單。兩家公司合而為一,意味著部門的人力將會重疊。所以,行政、財務、資材、研發、物流等,每個部門的人力,她都得重新評估。
「俞課長。」
柯素芬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有事嗎?」俞宇心抬頭一看,不只柯素芬,還有幾個其它部門的同事,而且都是上了年紀的同事。
柯素芬客氣地說:「我們想跟你談談,你有空嗎?」
「好呀。」俞宇心站了起來。「在哪?」
「會議室,好嗎?」柯素芬問著。
俞宇心點頭,將桌上的東西稍作整理,把重要的文件收入抽屜裡後,才站起來跟著他們走進會議室。
小型會議室裡共來了六個辦公室的同仁,柯素芬率先開口。
「俞課長,我們只想知道,公司有沒有資遣我們的打算。我們不想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繼續工作的感覺很恐慌,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各位,依照勞基法,資遣員工必須在一個月前就要召開資遣說明會,並且按照年資給予資遺的員工,一個星期兩天的謀職假,所以公司如果要資遣各位,最遲也會在一個月前公告的。」俞宇心耐心地解釋。
大家面面相覷,採購部的專員開口了。「俞課長,我已經四十歲了,在這種大環境不好的情形下,我希望你能多為我們這群老員工考慮,公司要是資遣了我,我要去哪找工作?」
「對不起,很多事我並沒有辦法作主,最後的留任名單,還是要經過總經理的同意。」俞宇心說得誠心誠意,她不希望重蹈被扔雞蛋的惡夢。
「俞課長,誰都嘛知道在人事上你有絕對的主導權,你只要在薛總面前為我們多說幾句好話,我們就可以保住這份工作。」物流的倉管員有些卑微的懇求著。
「各位,我們會依照工作的——」俞宇心還想解釋,卻被硬生生打斷。
財務部的會計專員猛地站了起來,用力地說:「俞課長,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你說得倒好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事實上卻在私底下拿了沈經理的錢,一方面接受賄賂,一方面又把員工給資遣,你到底是不是人呀!」那字字帶著怒氣的控訴,完全是豁了出去。
俞宇心也站了起來,眼神用力地盯著會計專員。「我拿了沈經理的錢?那現在立刻請沈經理過來對質,你們不要隨便誣賴我!」
看來沈風表面上是聽了紀博濤的話,沒把錄音筆上傳到高層,卻故意讓流言蜚語在基層員工之間流竄。
接話的是研發工程師,他說:「沒有人會笨到直接去拿收賄的錢,你當然是透過第三者去向沈經理要錢。錢拿到手也就算了,為什麼不能替員工留些活路?」
會計專員繼續說:「你是不是想要更多的錢,才肯放我們一條生路?」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去拿錢,這件事我已經向紀總和薛總解釋過了,他們也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信你們可以找他們過來。」俞宇心用力澄清,力持鎮定,但她只有一張嘴,如何抵擋得了那麼多張嘴的攻擊。
「俞課長。」柯素芬唇角有著淡淡笑意。「你真的很厲害,表面上和紀總水火不容,暗地裡卻偷偷地勾引他,我看你根本已經爬上了紀總的床,否則紀總怎麼會為你說話呢?」
「你不要胡說八道!」俞宇心氣壞了,這樣顛倒是非的事,就像回到八年前,她因為紀博濤而受到蔣秀珍莫須有的指控。
「素芬沒有胡說。」倉管員同聲一氣的指控:「難道紀總沒有天天載你上班?你們明明就不順路。」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俞宇心連抗辯的力道都變得很微弱。
採購專員接著說:「你真的好厲害,之前是薛總,現在是紀總,聽說你和紀總已經同居在一起了。」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公是公、私是私,你們這樣污辱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俞宇心早已失去應有的冷靜。這一定是沈風背地裡放的話!這個陰險的男人,以為他和紀博濤是好哥兒們,沒想到他暗地裡卻來這一招。
研發工程師憤懣地說:「希望你別資遣我們,否則我們就把事情鬧到全誠的董事長那,我們的工作不保,你也休想再繼續做下去!」
「就算換了新的人資主管,該被裁減的同仁仍會被裁減,你們不要意氣用事,董事長不會喜歡鬧事的員工,難道你們不怕拿不到資遣費嗎?」俞宇心苦口婆心的說。
「若拿不到資遣費,我們就上勞工局抗議。」會計專員冷哼了一大聲。「俞宇心,用身體要來的男人是不會長久的!」
俞宇心全身一顫!當年蔣秀珍也用這句話罵過她。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這樣的指控卻落在她身上?
「是呀,你真有本事,才來沒三個月,就已經貼上紀總,你真的很不要臉!」更多惡毒的指控指向她。
會議室的門在這個時候打了開來,門外站的是一臉嚴肅的紀博濤。
「紀總……」柯素芬喊了一聲。
在場的同仁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紀博濤一向親和,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不知道紀博濤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你們實在讓我太失望了。」紀博濤重重的語氣中,更多的是悲痛和無奈;他在會議室外把會議室內的談話內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紀總,是俞宇心……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採購專員的控訴停止在紀博濤那深幽沉重的眼神下。
「你們都在中民服務了十幾年,難怪公司到頭來會被合併消滅,原來就是有一群不事生產、愛惹是生非的員工。」紀博濤的嚴厲屬少見中的少見。
沒有人敢再出聲,都見識到了發威的猛虎。
「我還留在這裡,就是在設法為各位同仁謀求最好的出路,沒想到你們太讓我失望了,那我何必留在這裡跟全誠的高層周旋,反正中民都已經消滅了。」紀博濤越說,不僅口氣越重,連臉色也越來越僵。
柯素芬囁嚅說著:「紀總,你別生氣,我們是在替你抱不平。」
俞宇心扯了扯紀博濤的衣袖,示意他降些火氣,紀博濤反過來牽住了她的小手。「你們知道她是誰嗎?」
俞宇心明白他的騾子脾氣,只有乖乖的讓他牽,否則風暴會越擴越大。
看著紀博濤大方地牽起俞宇心的手,這幾個員工,只能小小聲地說:「不就是人資課的課長嘛。」
「不對!」紀博濤狠狠地瞪過每張臉。「她是我太太,也就是我的老婆,你們可以喊她一聲紀太太,我們還有一個讀小一的女兒。」
這一下,像強烈颱風來襲的岸邊,掀起了巨浪狂濤。「怎麼可能?!紀總不是單身嗎?」有人還是不相信。
「信不信隨便你們,還是要我將結婚證書公告周知?不要再讓我聽到任何攻擊宇心的話,否則不用等到資遣,你們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紀博濤撂下狠話。
「博濤,」俞宇心搖搖頭。「別這樣。」
「你對別人好,別人也不會感激在心,你乾脆工作辭一辭,回家帶小孩算了。」紀博濤面對她,明顯地降低了音調。
「我們的事私底下再談,好嗎?」她懇求著。
「我也一起走,這間公司就放著讓它自生自滅好了!」他說著氣話,眼神一一掃視過在場的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