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雷恩那
貼著他左胸的臉容改而仰望他,那張小臉真如煮熟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嫩呼呼的還透出香氣,力千鈞瞬間有種氣血逆流的謬感。
假咳了咳,他清清喉嚨。「我會再劈很多、很多。」一頓,想了想,再次強調。「劈很多。」
一隻大掌像被下藥似的,莫名其妙擱到姑娘腰後,等力千鈞回過神來了,自個兒跟自個兒竟在心裡打起架,一個要他撤手扮君子,一個要他狠摟當痞子,大冷天裡,他熱得都要冒汗了,真折磨啊!
「那麼……」雲婉兒眉眸羞澀,兩隻細臂終於從他頸項滑下,輕抵他胸膛。「……力爺會留在寨裡過年嗎?」屏息問。
他點點頭,目光深邃。
她語音輕若夢。「那力爺跟我……咱們一起圍爐、吃團圓飯,好嗎?」
對於這姑娘的請求,他一向只有說「好」的習慣,聽到話中問著「好嗎?」二字,他想也沒想便允了,直到腦袋瓜將她的話反覆想過三回,才猛地弄明白人家問了他什麼。
圍爐?
團圓飯?
他跟姑娘一起?!
「婉兒……」
雲婉兒笑了,眉開眼笑,女兒家嬌軟的蜜味一整個透散出來。
她突然跳離他懷中,秀容在皎月映雪的冷夜裡泛著紅。
「力爺,謝謝你,我好歡喜。我……我現在煮宵夜給你吃。」說著,她旋身把散落一地的食材全拾起,挽起籃子跑進屋裡。
力千鈞杵在原地好半晌,跟著將視線慢慢移到一雙粗糙的古銅大掌,十根指在眼前動了動,他恨鐵不成鋼地低聲責罵——
「你究竟抱不抱?抱不抱啊?!姑娘都撲過來了,就該順勢抱個滿懷,還躊躇個啥勁兒啊?可恥!我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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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深秋時候到現在,算算也有三個多月,力千鈞沒忙著走貨,石雲秋把「西嶺」的事全權交由他擔著。
「霸寨」的馬幫灑血灑汗、好不容易才建立出響噹噹的口碑,有誠信、重然諾,與十多年前的惡霸德行沾不上邊了,所以干惡事得暗著來,必須幹得乾淨俐落,不能再大大咧咧地說殺便殺、要奪便奪。
雖說無法如以往那般快意恩仇,要徹底吞掉「西嶺」犛牛幫的勢力,對如今的「霸寨」來說也不是多難的事。
犛牛是高原地方走貨用的馱獸,耐寒的能力確實比騾馬強,但沒法走太長的路途,一到暖些的地方,直跟得病沒兩樣,騾馬幫要是有貨要往高原地方馱送,常要跟犛牛幫僱請個一、兩天幫忙,將貨物馱過最難走的雪原。
而光是喊得出名號的犛牛幫就有十餘家,位列在前三大的除了「西嶺」犛牛幫外,尚有「東壩」和「北川」,三家可說勢均力敵,卻都想尋機並了對手。這給了「霸寨」一個好機會,能見縫插針、在裡邊穿針引線,鼓動著「東壩」和「北川」兩家,把沒了大當家主事的「西嶺」分食得一乾二淨。
讓力千鈞忙了一整個冬季的,正是這借刀殺人的活兒。
大功即將告成,預計春天來臨時,「西嶺」這名號也該撤了。
抹抹臉,他深吸了口氣,拎著兩罈子好酒往姑娘的小石屋走去。
今晚是團圓夜,寨子裡仍打光棍兒的漢子們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到寨中大堂和幫主大人一家子一塊兒吃年夜飯,他以往會去,但今年有人約了他,說要同他一起圍爐。
有人約他呢!
光想著這點,他心情便如水漲船高,不斷往上攀升。好樂!
走走走,快走!他要赴姑娘的約!
沿途的人家,屋裡、屋外都熱鬧著,孩子們放鞭炮,狗兒汪汪叫,幾個寨民們樂呵呵同他打招呼,他與對方互道恭喜,到底遇過誰、說過什麼話,他也沒啥記憶,只知輕飄飄的腳步終於來到小石屋。
他跨進那溫暖所在,見小廳方桌上已擺滿好菜和兩副碗筷,碗的尺寸很不一樣,一個是秀秀氣氣的小瓷碗,一個則是寬口大陶碗。他不禁會心一笑。
放下酒罈子,他走進灶間想幫忙,裡邊沒人,倒是通往屋後小空地的側門虛掩著,他推門出去,見姑娘仰著小臉立在那裡……不,她並非靜佇著,而是輕輕地旋身、再旋身,兩隻細臂也輕輕地隨興旋擺、不花半點兒氣力似的,她長髮畫出柔美的弧,衣袂與裙擺飛飄。
好美……
真的好美啊……
力千鈞兩眼一瞬也不瞬的,直勾勾瞅著,彷彿被奪魂攝魄。
忽地,那曼妙身子盈盈一旋,螓首側了過來,雲婉兒終於看見他。
「你來了。」她笑著,邊將髮絲撩至耳後。「外頭飄起雪,雪花小小的,很美。」雪花轉啊轉的飄落,教她不知不覺跟著旋舞而起。
被她一提,力千鈞這才意識到真有飄雪,他走來這兒的路上竟半點未覺,腦子裡只歡喜著要來赴約,其他事全入不了他的眼。
「你跳舞的模樣……很好看。」他神情認真。「比雪花還好看。」
雲婉兒抿唇又笑,雙腮紅撲撲。
「我已許久沒練,跳得其實不好。」
「好看就是好。」用力頷首,他胸膛起伏明顯,音嗓略啞。「你方才轉圈圈的樣子像在享受些什麼,仰著小臉,嘴角翹翹的,眸子彎彎的,好舒服、好放鬆似的……婉兒,你很喜愛跳舞的,不是嗎?」
儘管從小被逼迫著習舞,被逼著以絕妙舞姿宴饗每一個付得起高價的尋歡客,對於舞,將自己放逐在舞步裡,騰旋飛躍,神魂空渺,她將情一次次抽離,又一次次揉進當中,尋覓著燭火般微小的慰藉,怎是不愛?
思路一清,她心情開闊了,也學他用力點頭,眸兒瑩亮。「是的,我很喜愛。」
見她當真開懷,力千鈞沉靜地吐出胸中氣,方唇揚高。
此一時分,雪花仍輕落著,他正欲喚她進屋,姑娘卻已朝他走來,那步履如在湖面滑挪,靈巧靜謐,盈盈來到他面前。
「力爺能陪我跳一段嗎?」輕問。
「我、我不會跳啊!」被邀舞的男人炯目略瞠。
「借我一隻手掌,陪著我、看著我跳,就一小段,好嗎?」
「呃……好……」總歸又被下咒一般,姑娘的要求他只會應聲「好」。
但話一允出,立馬就悔了,無奈他自認是好漢一條,君子一言尚駟馬難追,好漢一言也得讓八匹千里馬追不上才像話。
既是這般,當然硬著頭皮陪姑娘跳!
但……咦?咦咦?!
她怎麼拉下他、攤開他粗黑大掌,然後……
力千鈞略瞠的眼睛瞬間大瞠!
姑娘要如何擺佈他,他全由著人家操弄,要他蹲,他便蹲,要他伸臂攤掌,他乖乖照做,然而,當雲婉兒在他面前脫去鞋襪,將一隻裸足踏上他攤開的掌心時,他兩顆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眼眶,心兒怦怦跳。
她的足好小,秀氣得如一瓣粉蓮,在他泛著銅光的粗掌裡更顯嬌嫩。
「雲仙掌上輕」。
那些人給過她的封號。
所以,這就是她最最引以為傲的一支舞嗎?
她要在他掌上跳舞……
力千鈞有些明白了,當姑娘以一足在他掌中輕旋再輕旋,旋出他從未見過也無法想像的姿態,他目不轉睛地凝注著,看著姑娘為他而舞。
單膝跪地的身軀沉穩如山,動也未動,他強而有力的臂與掌維持不變的姿勢,輕易地托著她的足、她幾無重量的纖身。
他在淡淡的雪花裡陪她舞過。
一陣飛旋後,她定足在他掌心,喘息聲清楚可聞,驀然間,她竟素身一斜,整個人如斷線傀儡般倒落下來。
「婉兒——」力千鈞抱住她,密密護在懷裡。
「力爺……」雲婉兒早已淚流滿面,也不知為何要哭,但落淚的感覺是欣喜且感動的,她濕潤的眼眸比星兒還美、還亮。
「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疼?」語氣急了。
她搖頭,笑著流淚,藕臂突然勾住男人粗頸,香息朝他撲去,下一瞬,小嘴已含住那張焦急詢問的男性峻唇。
發生何事?!
老天!有誰能好心提點、提點他啊?
他、他他……好暈……下行,太暈了……明明直轉圈圈兒的是人家姑娘,他怎麼暈頭轉向又頭重腳輕,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力爺,我想跟你在一起……」吐氣如蘭的馨甜在他兩唇間漫開,怯生生的語音如此幽微,卻絕對惹人心動。
力千鈞不僅心動,而是神魂俱震,天崩地制般地震盪。
他氣血全往腦頂上衝,沖得他滿面殷紅,膚孔散出灼人的熱意,終於弄懂姑娘之所以把香嫩臉蛋湊得這麼近,鼻貼著他的,還把綿軟唇瓣也貼來堵他的嘴,是因為她在親他。
她摟他、親他,還說……要和他在一起!
「好嗎?」雲婉兒鼻息急促起來,羞澀臉容因他面頰驚人的灼熱而變得更紅,她不由得低斂眉眼,抵著他的嘴又嚅:「力爺……好嗎?」
這一次,力千鈞沒有應聲,而是以更堅定、更果決的方法給了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