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字五號房

第12頁 文 / 綠痕

    沒想到他動手前也不事先通知一聲,石磚一手掩著胸口,氣急敗壞地邊躲邊嚷。

    「你好歹也讓我把話說完呀!」

    「賺錢要緊,沒空同你囉唆。」斬擎天腳下一轉,以疾快的速度踩過草尖,在下一刻又來到他的面前,並在他出手前再賞他一掌。

    唔哇……難不成這就是朝霧口中所說的,江湖絕技草上飛?

    生平頭一回開眼界的開陽,滿心讚歎地張大了嘴,原本蹲低的身子,也因他倆愈打愈遠使得她不能瞧仔細,而忘了斬擎天的交代站了起來;然而就在她這麼一動,不經意輕輕觸碰到身旁的草葉之時,耳力靈敏無比的石磚登時轉過頭來,準確地對上了她好奇的目光後,他隨即拋下身後一掌一掌打著他,偏又不打死他,簡直就像打著他玩的斬擎天,改以措手不及的速度直朝她奔去。

    一陣天旋地轉後,開陽愣愣地眨著眼,壓根就搞不清方才發生了何事,她只知道,前一刻她還看著他倆打得好好的,後來也不知怎地,她的眼前就一花,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已從旁觀的觀眾晉級升格為局內人。

    「別過來!要是你殺了我,我發誓我定會拖她當墊背!」石磚一手緊繼住她的腰,另一手則緊諂住她的喉際,在斬擎天一步步走來時,他忙不迭地拖著她騰騰後退。

    斬擎天有些沒好氣,「你耳背不成?我不都說過我無意殺你?」真要打死他不就白忙了?

    眼看已是退無可退,去路就快被逼至盡頭的石磚,索性把心一橫,拖著開陽往身後高大茂盛的楓樹樹梢直竄,一二兩下即以上乘的輕功攀上了樹巔處。

    「下來。」斬擎天淡看他一眼,也不急著追上去,只是兩手環著胸站在原地。

    「有本事你就上來!」石磚一手緊攀住最頂端的樹身,再也不敢與他近距離地交手,打定主意就是要拿手中的人質賭上一賭。

    倒霉被夾在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開陽,此時此刻,兩腳懸在空中無立足之處,還遭人一手緊摟住腰際,害得她連想喘口氣都有些困難。在她久久都沒等到站在樹下的斬擎天採取行動,再次施展那些她看不懂的好功夫將她救下來時,她滿心納悶地瞧著他動也不動的模樣。

    就著逆眼的陽光,斬擎天大略地在心中估算出力道與距離後,不打算上樹去救人的他,彎身撿起一片掉落至地上的枯楓葉,在上頭灌注上了內勁之後,轉眼間原本質地脆弱,稍一用力一碰即碎的葉面,登時變得堅硬無比,而葉緣更是銳利有若刀刃。他揚起衣袖,正打算將它朝樹上射去速戰速決之時,他卻瞥見被挾持當作人質的開陽,手腳齊用地朝他揮舞著,像是想要對他說什麼,他不禁緩下了手邊的動作。

    「盟主大人。」隱約看出端倪的她,試探性地問:「你該不會是……上不來?」雖然這是很不可能的事,反正她不懂功夫嘛,隨口問問無妨吧?

    毫無預警來襲的沉默,頓時籠罩住樹上樹下,斬擎天在他倆皆訝異地張大了眼時,頗不自在地微側過臉以杜絕他倆探詢的目光。他沒想到,多年來他一直深藏著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會是在這個當頭,被她這個門外漢歪打正著給抖了出來。

    開陽語氣顫抖地問:「你……懼高?」

    微冷的西風款款吹過,繽紛多彩的秋楓漫天飛舞;然而分據樹上樹下的三者,則因此而更是尷尬和沉默。

    名揚武林、威震八方,被喻為史上武學造詣最高的當今武林盟主,之所以從不曾在人前展現過任何輕功的原因,就只是因為……他懼高?愈想愈覺得離譜的開陽,一手輕撫著微微作疼的兩際,難以置信地問向身後也一樣瞠目結舌的同伴。

    「喂,他究竟是怎麼當上武林盟主的?」

    石磚訥訥的開口,「我也開始懷疑了……」

    她看上的這座靠山,究竟可不可靠啊?

    「除了得罪了宮中之人外,妳還得罪了哪位朝中人士?」

    大清早的,秋露仍留在草葉上靜靜反射著朝陽,一夜未睡的斬擎天,在天未亮前就已通知六扇門轄下官差,前來將被他手到擒來且已打包好的石磚給捆回六扇門受審。送走了官差後,為趕時間的他拎著開陽再次趕路,只是在上路沒多久後,他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將開陽給擺在面前與她眼對眼鼻對鼻、決定不再繼續將疑問給窩藏在他的腹裡。

    開陽愣了愣,而後頗心虛地將兩眼往旁邊的方向飄。

    「我這麼人見人愛,怎可能得罪什麼大人?」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說實話。」斬擎天不吃這套地瞪視著她,左右開弓地各以兩指緊捏著她的面頰要她吐實。

    「他們應當是認錯人而已。」被捏得很痛的開陽直皺著眉。

    他不客氣地拆穿她的謊言,「打從咱們出門起就一路跟在後頭,每夜都突襲個兩回,這也算是認錯人?」她當真以為他什麼都不會發覺不成?這陣子每夜都得起床好幾次打發來者的他,可沒她想的那麼容易唬弄。

    「咦?」從不知他已在暗地裡解決多少追兵的她,霎時錯愕地瞪大了眼瞳。

    斬擎天試著推論,「妳在朝中所得罪的人,是個來頭不小的大人物?」能夠出得起日夜都躲在後頭隨時準備暗算這等身家,主謀者定是財源寬裕的朝中大富。

    「嗯。」她撇過眼,直在心底想著他與步青雲的交情究竟有多好,他又會在何時全盤知曉她的背景。

    「若是不達目的,他們不會罷休?」就那票偷襲者的狠勁來看,他很難不這麼懷疑。

    「應當是。」要不是深怕小命不保,她怎會死活都要賴著他?

    「好,我明白了。」他轉眼想了想,當下即轉過身再次上路,並未繼續對她窮追猛打那些她從不主動對他說的內幕。

    「你不問我是誰派人在後頭追著我跑?」

    「妳想說我就聽。」他以掌拍拍她的頭頂安撫著她,「總之,妳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會設法擺平他們的,因此這事妳不需擔心,我不過是想明白原委而已。」

    「那你呢?行走江湖多年,你會不會也有仇人?」很擔、心會為他帶來負擔的她,一股揮之不去的自責感,不知怎地就是直纏著她,讓她很難置之不理。豈料斬擎天卻爽朗地朝她搖首,「從未有過。」

    「這怎可能?」她頗不信任地睨他一眼,壓根就不信他這十六年來從沒得罪過半個武林人士。

    「我真的沒有仇人。」他再次鄭重地向她聲明他在這一行做人到底有多成功。

    開陽歪著頭問:「因為沒人敢斕著你行善?」

    「或許吧。」他哪知道每個與他同行的人,每回一見到他,干哈不是擺著欽慕的臉色給他看,就是以同情到極點的眼神向他致敬?

    「為什麼你要對那些人伸出援手?」大概明白他人心態的開陽,到目前為止,還是不明白他為何會以拯救天下人民於水火為己任。

    原本一直對她侃侃而談的斬擎天,在她問了這話後,忽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她以為她問錯話題時,他卻仰首望著林間的葉梢,音調沙啞地答道。

    「因為我看見了。」

    「看見了?」就著刺眼的陽光看向他的側臉,開陽有些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模樣。

    「就是因為看見了那些人需要我幫助的模樣,所以,才會更加覺得不做些什麼不行吧。」他回過頭來,神情專注認真地瞧著她,一字字脫口而出的話語,就像是諾言一樣,「我並不想在事後困擾或是悔恨當初為何我不盡一己之力,因此該做的事,當下就要做。」

    撞擊在心底深處的,是種從未體驗過的深刻感動,開陽一手撫著胸口,模糊地想著:此刻在他眼瞳裡堅定的目光,是在親眼目睹過多少風霜苦難後,才會如此確信不搖的?而他的這一雙眼,又是經歷過多少哀傷的洗禮後,才能變得如此溫柔與體貼的?

    「哪怕是你得散盡家財?」開陽試著迎上他毫不猶疑的雙眼,卻在他正視著她時,下意識裡想要將自己躲藏起來。

    「對。」

    她不懂,他將自己擱在哪兒?

    當他人得到了他的幫助,食飽穿暖之餘,又有幾人曾經為他的處境設想過?那些人知道他也餓了嗎?他們知道他為了繼續提供協助,暗地裡是多麼賣命幹活,一點也不像個地位高高在上的盟主嗎?而他,為何又能如此輕易地將自己置在眾人身後,再裝作只看得見他人面上的快樂,卻從來都看不見自己的難過?

    「你是傻子嗎?」就算他再如何為他人設想,他明白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需要他的幫助,又有多少人只是打算利用他?而這麼一味地為他人付出,他都不累的嗎?

    斬擎天不以為意地笑著,「就算是某方面傻,也是最傻的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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