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字五號房

第10頁 文 / 綠痕

    如同東翁所說,要是他再不勤快點,早點滾出門去賺錢還債,還有打點零工賺取生活開銷,以他目前家裡的貧窮程度,他是絕對付不起秋末時所舉行武林大會一路上的路資,以及他原本就該還給東翁的欠款,更別說他這一路來回所需額外付出的濟民支出。

    因此為了還債,為了維持生計,縱使他再捨不得生活好似天國般的天字五號房,他還是得出門扮回他的苦命盟主辛勤打工,且現下他家中還多添了一口成員,他不更加賣力些可不行。

    「身為武林盟主,難道你沒半點收入嗎?」開陽不解地問。身不處在這一行的她,壓根就不知在她印象中,只是閃亮亮地登場,就能獲得一堆掌聲的武林盟主,怎會過得如此刻苦,並徹底地顛覆她的印象。

    「有是有,但最多也只是些車馬費罷了。」他以指彈向她光滑的額際,「妳不會以為只要當上了武林盟主,就能財源滾滾而來吧?」

    她呆愣愣地捂著額,「不能嗎?」

    「當然不能。」斬擎天感慨地道出不為外人所知的獨家內幕,「身為盟主,必須克盡的職責與義務,即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以上的這些,別說是不能生財了,要是我不走運些,說不定下個月我又得再次散盡家財。」

    再次?那意思就是,當上盟主這麼多年的他,不像其它武林高手一般、開立個門派或是山莊斂財,在他身後,毫無恆產,沒有積蓄,常常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可他分明就是個武林盟主啊,他怎會把自個兒搞成這副狼狽的模樣?

    「你都打些什麼零工維生?」腦際有些暈眩的她,一手撫著額茫茫地問。

    他聳聳肩,「幫忙官府捉拿棘手的危險江湖人物,或是去武學院教導武生們功夫、再不然就是受人之托保護些大人物,或是解救人質或是平息門派爭端。總之,只要不辱武林盟主之名,我什麼工作都可以做,就算是幫農家下田幹活我也行。」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而天算,又不如財神爺精打細算。

    她萬萬沒想到,位居武林第一高位,備受武林中人與百姓愛戴的武林盟主,現實生活一曇,竟得為五斗米折腰至此?她早該看出來,自踏入江湖以來,從不聚莊也不結派的他,身後沒有了財源挺著,而他的外表仍能如此光鮮亮麗,在背後定是付出或犧牲了什麼……

    可這些事,身為外行人的她哪有機會提早知道?

    「怎麼,妳很失望?」低首看著她失魂落魄得跟什麼似的小臉,斬擎天拍拍她的面頰要她回神。

    「不,我只是有些意外……」完了,這下他要為生計奔波出門,那她的安全是要怎辦?

    「總之,妳能體諒就好,安分在家中等我回來好嗎?亡斬擎天彎下了腰,刻意放柔了聲調,哄小孩似地向她請求。

    不好,一點都不好。

    叫她離開他的身邊?她又不是嫌命太長,不怕那些長年訓練出來的高手爬進這間客棧來對她暗算?她老早就摸清楚了,這問客棧裡,雖是臥虎藏龍處處都有高手,但那些住戶,他們卻相當熱中於獨善其身這一套。就拿天字一號房來說吧,雖然在一號房外,有著宮中派出來的大內高手守護著,但他們只奉命保衛天字一號房的住戶,其它人他們可都管不著。而這問客棧外,雖然還有個韃靼在,可雙拳總難敵四手,無論她再怎麼想,還是覺得萬萬不妥不安全啊。

    「開陽?」在她一徑呆呆地不發一語時,斬擎天頗擔心地瞧著她似乎蒼白了點的面容。

    在他的呼喚下,好不容易自打擊中振作起來的開陽,冷靜理智地瞧著那一雙關心她的眼眸,而後她伸出手緊摟住他的臂膀,怎麼也不想放開。

    「我就不能跟著你去嗎?」在她聽過丹心對她開講武林盟主這十六年來的英勇事跡後,現下她只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身旁更為安全的避風港。

    「跟著我去打零工?」斬擎天感到有些不自在地想拉開她的手,豈料她卻更用力地將他給摟緊。

    「嗯。」開陽意志堅定地朝他頷首,並張大了水汪汪眼眸低聲向他請求,「我知道我很礙事,或許還會為你帶來麻煩也說不定,但我還是想跟在你身邊,我會盡量不造成你的困擾的,不要拒絕我好嗎?」

    「我是去工作,會累著妳的。」他搖搖頭,試著讓她明白其中的辛苦,「妳長年待在宮中,沒什麼奔波勞碌的經驗,所以待在客棧裡不是很好嗎?何必非得跟著我在外頭翻山越嶺餐風宿露?」

    「我不喜歡等人的感覺,我也不想孤零零的。」為求保命至上,開陽索性一骨碌地撲進他的懷裡,將他給當成唯一的護身符緊捉著不放。

    「妳怕孤單?」有些手忙腳亂的他,對於她的主動投懷送抱,只能張開兩手,不知到底該往她身子的何處擺。

    流瀉進她耳裡的字句,令已多年不再想過這事的她,不禁大大怔了一下,而後擱淺至她的心坎裡,像個漂流多年,最終還是回到原處的證據般,令她怎麼也無法直視。

    久久不見她回話,怕是踩著了她心痛之處的斬擎天,知解地拍拍她的腦袋,隨後拉開她籐蔓似的雙手,以指支起她的下頷,對她投以令她安心的一笑。

    「好吧,咱們回房收拾行李,明日就起程。」也罷,以他的功夫來考慮,要照料她應當是綽綽有餘,而他也挺擔心,已經夠不像女人的她,在他不在家的期問要是多與那些住戶或是東翁接觸的話,待他回來時,她會不會真成了個貨真價實的老男人?

    「直一的?」開陽喜出望外地眨著眼,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好說話。

    「嗯。」斬擎天揉揉她的發,再牽起她的手,「走吧,出門前咱們可有得忙了。」

    任由他牽著她走,走在他身後的開陽,一路上,一直瞧著他有若偉山的背影,以及回想著方才置放在她頭頂上,一下又一下拍撫著她的大掌。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那種沉穩的力道,令人安心得就像是一副足以抵禦人事與風霜的堅固盾牌,好像在有了它之後,她就真的可以放下所有憂傷煩惱,就像那一株她蹲在巷角所看的不知名野花般,只是一徑地安心看著天上猶帶暖意的日頭,從不去想身後即將來臨的秋霜,到時又將會有多麼寒冷。

    走在她前頭,拖著她慢慢在巷中漫步的斬擎天,在身後的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在頂上流曳的秋風聲中,聽見了她加入其中的低沉嗓音,有些意外的他,並沒有回過頭,只是靜心地聽著她開口唱出像是充滿人生挫折的高低曲調。

    「妳唱的是什麼?」斬擎天皺著眉,自認參加過無數的武林中人的壽宴或是喜慶節日的他,應是聽得懂她在唱什麼的,可無論他再如何翻找著回憶,就是憶不起哪個女伶曾唱過這怪異的曲子。

    「劇曲。」開陽搖搖他的手,「我偶爾會去宮裡的劇團一曇客串生。」

    「生?」他直覺地反應,「小生?」想來想去,女人能仿男人所唱的,大約也只有這種吧?

    「老生。」豈料她卻一桶冷水直朝他潑下來,瞬問澆熄他期望她能夠女人化一點點的幻想。

    的確,她的嗓音天生就略低,唱起老生來,確實是再適合不過。聆聽著開陽清唱出抑揚頓挫的曲子,滿心感慨的斬擎天,突然有些想哭。

    為什麼他遇上的,會是這款的老人家?

    她開始覺得,陪著他出門這是個蠢主意了。

    接連著爬過兩座山頭,走過無數路況奇差無比的山間小徑後,長年在宮中大門,二門不邁的開陽,這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個兒的身子骨,幾乎可說是與老人無至少,就她在山路上看到的那些老人家,走起山路來的速度,都比她還要來得

    自從離開吞月城後,他們也才走了三日的路程而已,她就已是全身酸痛,很想路爬回天字五號房躺平了。據斬擎天說,照她這等腳程來看,他們要是再不趕趕路的話,恐怕武林大會結束時,他們還到不了那個地方。

    坐在歇腳的客棧裡,臨窗而座的開陽,微瞇著眼看向外頭這三日來最是折騰她的毒辣日光,一想到她還得這麼風吹日曬上幾個月,她就完全提不起勁來。她微微側首看向身旁那個已經很習慣這種生活的斬擎天,而後對他的衣著打扮再次感慨地搖首。

    雖說他是個武林盟主,但他真有必要這麼招搖出門嗎?

    瞧瞧他,又是一身整齊光鮮,講人路過也忍不住要多看他個兩眼,他是怕別人認不出他是武林盟主,還是怕他生得不夠醒目高大,沒人一路上頻頻對他行以注目禮?為了這事,這一路上她已勸了他好幾回,可那位在衣著禮儀方面全然無法溝通的盟主大人,依舊頑固地執行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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