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光
「還有,你太無教養,居然對自己的主子出言不遜,切記再無下回,不准對著我說你,更不准對著小姐說是我的女兒,否則我一樣會將你趕出軒轅莊。」
她、無、教、養?!倒抽口氣,她很想反駁,偏偏時代不同,認知大不同,就算想討公道也沒用,話說多了,反倒會讓人覺得她古怪,所以,她只能忍,死命忍!
「敢將小姐帶壞,就不只是將你趕出去能了事,你得要記住。」那清朗溫潤的嗓音徐緩地吐出沒人性的交代。
她笑得面目猙獰,很想咬人,但現在還不行。
不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一定要給他很好看!
第二章
軒轅莊到底有多大,她沒有辦法計算。
只知道入莊門後,假山流水、亭台樓閣疊嶂層落,碎石子路的末端是一扇又一扇的拱門,拱門後頭是一又一座的院落,每個院落裡頭處處園林造景,湖池環繞,湖面有橋,橋上又有亭台,樓穿樓,院透院,讓她看花了眼。
來到唐朝的第九個月,她見識了古代建築之美,也見識到,她的救命恩人真的很有錢。
霞紗窗、精鏤框、巧離牆,室內算不上奢華,卻也典致有味,素雅有韻,最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房間,軟綿綿的床,暖烘烘的被,陪著小姐吃香喝辣,蹺腳看夕落月升、聞鳥鳴花香……以上都是她悲情的妄想,
有床有被是真的,但她至今都還沒沾過,因為她家小姐在發燒!
最弔詭的是,她跑到正廳詢問小姐的娘親在哪,眾人卻支吾其詞,直說夫人早已不在,而後她央求總管請大夫過府診治,總管卻飛也似地逃了,無人要管,她要找莊主卻又不得其門而入。
到最後,還是她謊稱小姐病重,威脅總管快快請大夫過府,否則莊主追問,後果自理,要不真不知道這病到底要拖到何時才能好。
現在,她守在如鳳床畔已經三天三夜了,幸好如鳳病情漸好,但這三天竟不見莊主或他兒子前來探視,真不知道是親情薄弱,還是他們忙得完全沒回府?
不管如何,這裡頭,確實是透著蹊蹺的。
微微轉動有點酸痛的肩,花弄月看向窗外,外頭一片漆黑,連月光都不見蹤影,有別於現代隨處可見的一盞路燈。
花弄月歎了口氣爬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掀簾出房,外頭是座小花廳,踏出廳門,陣陣花香襲上,讓她萎靡不振的精神好上些許,卻瞥見一抹黑影從左側拱門竄出。
嗯,她眼花了嗎?眨眨眼,嗯,應該是眼花了。
看了看星光點點的墨黑天際,很難猜現在到底是幾點,但她想應該已經很晚了。
整個院落靜默得只聰得見如鳳淡淡的鼾聲,而外頭……嗯,右邊那裡怎麼會有亮光?
瞥向拱門外的亭子,她懶得執燈,拉起裙擺便朝那抹光亮走去。
「莊主?」走到亭子外頭,她才驚詫低喊。
軒轅徹一身天青色的絲袍坐在亭內石桌旁,桌上擺滿紙筆,一旁還擱上一壺酒,他正藉著油燈對帳。
微抬眼,見她身上搭的外袍壓根沒繫上綁繩,露出大片雪脂凝膚,他極為不贊同地蹙起眉,但看在她忠心守在如鳳身邊三天三夜的份上,這樣的邋遢,他默允了。
「你怎麼沒跟在小姐身邊?」口吻清冷,黑眸收回,定在帳本上頭。
花弄月頓了下,大步跨進亭內。「你早就知道小姐生病了?」
一雙纖白玉指擺在他桌面卷本上頭,他緩抬眼,濃眉微攏。「沒人教你下人該守的本份嗎?」竟敢張著怒容質問他。
「確實,沒人教我下人的本份,我只知道打我守著小姐到現在,這院落沒人踏進過,小姐病了沒人過問過,連個大夫也不找來,現在是怎麼了?」花弄月亮澄的水眸在淡黃油燈底下噴著火花。
「這事由得你置喙?」他冷哼。
「這什麼話?別人我可以不管,但你不是小姐的爹嗎?!還有,小姐不是還有個兄長的嗎?怎麼都不見你們過來瞧她兩眼?這家人是這麼當的嗎?」
她原本以為是古時重男輕女,但想想又不太對,好歹是一家人,哪可能會偏頗到這種地步,在現代,她是爸媽捧在手心裡疼的獨生女,每回病了,必定見爸媽都守在她床邊,哪可能像如鳳這樣哭爹喊娘的,卻不見人過院探訪,這什麼世界?
虧她還覺得他人不錯,想不到他竟是個如此失職的爹!
「放肆!」軒轅徹惱聲低咆。
「我才不放肆!我只是就事論事!」她拍桌吼回去。「難道小姐不是你的女兒嗎?你為何對她不聞不問?要是真不睬她,為何還要我伺候她?放著她任她自生自滅不就好了?」
她無心的質問夾帶火焰,化作箭翎扎進他沒防備的心。
「你懂什麼?!」他怒然站起。
這麼多年了,誰敢在他眼底如此放肆如此張狂,而她,一個小小賤民,竟敢管起他的家務事,竟敢掀起他封印多年的禁忌!
「就是不懂才問!」花弄月也火了,忘了眼前人是她的衣食父母,只要他一聲令下,她隨時會變成街上乞兒。「你要重男輕女我沒意見,畢竟這是時代上的問題,但請你多少也關心一下小姐吧,我畢竟只是個下人,不是她的爹娘!」
每回如鳳疼到泛淚,圓滾滾的小手在半空中揮啊抓的,像是希冀可以捉住一點安撫自己的溫流,可回應她的卻是早春微冷的空氣,這教她很心疼,那麼小的孩子,怎能被丟在院落不聞不問?他這個爹到底是怎麼當的?!
軒轅徹陰鷙的黑眸銳利地鎖住她。與北方女子相較,她的身形顯得嬌小,幾乎只到他的胸口,粉嫩白皙的臉不過巴掌大,身形瘦削如柳,枯槁得跟街上乞兒沒兩樣,幾乎堪稱當代醜女之最,但是她那雙眼……
許是她太瘦弱,顯得那雙眼恁地清靈有神,恍若是魂魄所在,怒極敢言,喜極噙笑,光是看那雙眼,便知她的心底事,藏不得半點虛假。
當初會將她從馬隊手上要來,正是因為她那雙水眸裡透著太多感激,而這雙會說話的眼睛,現在正透過憤怒告訴他,她是全心全意擔憂著如鳳。
胸口那抹凶悍的火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教他微愕。
「我……我也許說話比較直,但是沒惡意,只是瞧小姐一個人窩在房裡難受,我想替她說點什麼。」見他神色陰冷的一變再變,最後平靜無波,她漲滿的氣焰不自覺也眼著消減。「我想,也許是跟小姐的娘已故有關,所以你不太想理她,但這對小姐也不公平,是不?」
聽人說,小姐甫出生夫人就走了,這……也許是為生小姐而故,所以他對小姐有點芥蒂,這都是可以體諒的,只是完全不理不睬,孩子的身心靈會扭曲的。
來到古代後,她嘗盡世間冷暖,所以告訴自己必須沉默以明哲保身,但有些事卻是不吐不快啊。
軒轅徹垂斂長睫,自嘲地哼笑了聲。
「既是如此,你應該回去守在她身旁,她的身子若是好不了,看我怎麼整治你。」他徐緩落坐,支額看著帳本。
許是他頭腦昏沉,才會連一把火也燒燃不上吧。
「那怎麼能怪我?是總管拖延了一日才差大夫來,我能有什麼法子?」連這樣也要算到她頭上?
「我聽數宇說你威脅他。」初聽此事,他可真是啼笑皆非。
「不威脅他,他肯找大夫來嗎?」說到這件事,她忍不住又歎口氣。「為何總管不願差大夫來?」
垂斂的長睫動也不動,淡淡啟口。「你踰矩了,花弄月。」
「好,我不踰矩,但希望莊主能給我一些特權。」
「特權?」他微抬眼。
「對!」她站到腳酸,乾脆在他對面坐下。「給我點特權保護小姐,至少給我差喚大夫的權利。」
濃眉揚高,他似笑非笑。「你可真是忠心哪。」
「這是忠心嗎?」她噘起粉嫩的唇。「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小姐不應該受到這種待遇。」她目光堅定地看著他。「這府裡有什麼秘密,我不想知道,只想做我能做且該做的事。」
她沒興趣揭八卦,只想要好好生活。
清冷的黑眸微瞇,像是要將她完全看透,旋即他唇角浮現玩味的笑,輕輕地閉上眼。
「好,允你。」她到底是打哪來的?總覺得她的言行舉止實在不像這兒的姑娘,她的身形像南方人,卻又沒有南方姑娘的甜柔含蓄。
「你說的,不准騙人。」
「我從不騙人。」睜開眼,他神色驀地微沉。
敢情她是恃寵而轎了?對她欣賞幾分,倒是質疑起他了?
「打勾勾。」她伸出右手,寬鬆袖子滑到肘間,露出嫩白手臂。
「打勾勾?」他的眼定在那截軟嫩藕臂上。
「這時代沒在打勾勾的嗎?」咦?這不是起源很久了嗎?還是她記錯了?
「這時代?」他咀嚼著話意。方纔,她也提起了時代……這丫頭說起話來透著些許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