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湛露
在幾株梨花樹的掩映之下,一座名叫「梨花齋」的小院呈現在她眼前。
「請夫人稍事休息,等會兒會有人為夫人更衣梳洗。」她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一張黃花梨雕刻的床前.床架子上刻著梨花的圖雕工之精細,堪稱巧奪天工。
看來這位未及城的城主酷愛梨花?而這裡會不會就是她日後要居住一生的處所呢。
來到旁邊的梳妝台前,只見梳妝鏡和髮梳上都有梨花的裝飾。
梳妝台的兩端,有一手漂亮的瘦金體書法寫就的詩聯!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闈干。
看到這副詩聯,她的心頭微震。梨花雪,憑闌干……很巧都在裡面。這也是他刻意安排的嗎?
看來她的這位夫君很喜歡帶給她神秘和驚喜讓幾名婢女服侍著換了衣裝,安雪璃惴惴不安地坐在房內的床榻上。這是她第一次穿大紅色,金絲銀線繡成的喜服.曳地大擺即使是三四名婢女要托抱起來也有點難。
「夫人,城主說夫人舟車勞頓,就不以俗世大禮來煩擾夫人了。今夜未及城會宴客全城,夫人只要在梨花齋中等候就好,不用去前面應對。」一名婢女躬身說。
她怔了怔,夏憑闌的意思是他們不用在人前拜天地,只是這樣就算是成親了嗎?全城宴客,唯獨她這個新娘不用出席?
「不,我要去前面。」她斷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既然她是城主夫人,是被明媒正娶進來,為什麼要像個囚犯一樣,深鎖於這座小院中,等待著被丈夫寵幸?
她是飛龍堡的大小姐,也是他夏憑闌的妻子,屬於她的權利她不想放棄。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立刻見他一面,在燈火輝煌的地方,真真切切地看到她要相守一生的夫君的面目。
被婢女指引著,安雪璃來到了宴客大堂。聽說這一畏曾是當年點將派兵的帥堂,一局大寬敞,即使堂內堂外坐了近百人的宴席都不會顯得過於擁擠。堂裡本來一片熱鬧的笑聲,她的出現突然讓這份喧嘩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注到她的身上。她靜靜地站在堂前,沒有急於走進去。
她目光筆直地投向正前方端坐於主位的男子,可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直覺告訴她,那人就是她的丈夫,然而那一襲暗夜般的黑色又讓她忽然有悚然一驚的感覺,這顏色彷彿觸動了她的心弦,如此似曾相識。
滿場的寂靜讓這一刻顯得有些尷尬,終於有人笑出來,「城主偏要將新娘子藏起來,不讓我等見到,如今新娘子自己忍不住出來見人了,看城主還怎麼藏?」這一句玩笑讓滿場立刻哄笑起來,氣氛重回剛才的火熱。只是這句戲譫卻讓安雪璃很是尷尬,她生怕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如此不自重又生性急躁、喜歡拋頭露面的輕浮女子。她交握著雙手,輕咬著下唇,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
主位上的那個人忽然站起來了,他走下高台,一步步走近,滿堂的燦爛燭火映照在他的身上,率先映入安雪璃眼中的,是他唇角的那抹笑容,那熟悉得讓她渾身輕顫的笑容∼「看來是我的過錯,不該將你獨自冷落在梨花齋中,夫人是特意來責備我的吧?」這悠長的笑語飄搖而來,雖然聲音不大,卻足以震住全場嘈雜的笑聲,清晰地傳到安雪璃的耳中。
「你……你就是……夏憑闌?」她呆呆地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那熟悉的黑衣,熟悉的修長十指,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眉眼.讓她在這一瞬陷入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中。
是驚喜嗎?還是惱怒?
夏憑闌輕輕攜起她的手,牽著她走向正堂上屬於他的寬大軟席中。「諸位,從今日起,飛龍堡的大小姐安雪璃就是本城主的夫人了,城內無論是誰,都務必要對其禮敬,不得怠慢,否則本城主是絕對不會輕饒的。」他的介紹並不是特別地鄭重其事,語調輕鬆散漫,似乎他說出的只是一樁平常的笑話.但是所有人都立刻站起,筆直地躬身,齊聲道:「參見夫人!」這聲勢浩大的場面從此留駐在安雪璃的、心頭,不能抹去。並非因為她受到極度的尊崇,在飛龍堡中,她的地位也是如此舉足輕重,直一正讓她難以忘記的,是這一夜夏憑闌帶給她的驚詫,以及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飛龍堡的大小姐,而是夏憑闌的妻子。
從小姐,變作夫人,女人一生的轉變只是一夜之間的事。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常相聚。
安雪璃望著眼前跳躍的紅燭光,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句詞曾是她幻想過的新婚之夜的景象,沒想到卻與她直一實的新婚之夜截然不同。
她與夏憑闌,並非初相遇在洞房之夜。萬沒有想到來向她求婚的人竟然是他,但是當這個事實呈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曾說過的那句話也立刻浮現在她的心頭∼我此刻的放手,也許是為了以後更久遠地握住。
那時他就作出了迎娶她的決定了?
臉頰有些醺熱,三分為酒,七分為情。在她最茫然無措的時候,夏憑闌的出手援救讓她感激,無論他是為了什麼,總算解困飛龍堡於危難之中。
她曾想過,即使夏憑闌可能是個老頭,可能是不能托付終身的佳偶,但為了飛龍堡,她也要嫁得無怨無悔。
萬萬沒有想到,他是讓她曾經動心的那個「他」,也萬萬想不明白,他迎娶她是為了相遇時曾對她有過心動,或是憐憫她遭遇飛來劫難時的軟弱?
她就這樣志下心不安地坐在那張寬大的拔步床上,所有的婢女早已退下,寬大的裙擺從床上一直拖到地面,張揚而耀眼的紅色讓她此刻的心緒更加紛亂不安。
門,終於被打開了。
黑衣靜靜逼入,在滿室的紅光中,他的黑色帶來一種沉靜。
安雪璃只覺得下頷被用力抬起,然後就對視上了他的眼睛。
「在想什麼呢?」夏憑闌低聲問道,呼吸之問還有若淡淡的酒香。「是不是在埋怨我故意騙你?」她搖搖頭,「你對我,算不上騙了什麼。」他的隱瞞的確有刻意之嫌,但這只能算是隱瞞,不是欺騙。
「見到是我,心中怎麼想的?」他坐在她的身邊。
「很驚訝……」她聞到他身上的酒香並不似父親或其它男子那樣重一人,而是一種淡淡的冷冽之香,讓人只是聞到就已醺染薄醉。
「只是驚訝?沒有驚喜嗎?」他的手扶起她的臉頰.讓她看向他,「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何要娶你?」「是……為了幫我?」她斟酌著,說出自己的第一個猜測。他笑了,「你願意這麼想?不怕會讓自己傷心嗎?」「嗯?」她有點怔仲。
「女人.應該會希望你的丈夫是因為愛你而嬰你的吧?」他的手掌溫度比她滾燙的臉頰要清涼許多,她的不安和慌亂,都在他掌中的溫度裡一窺可知。
「我……不敢這麼想。」她再次遲疑著。
「為什麼不敢?」「因為你和我,只是萍水相逢。」她聽說過一見鍾情的故事,但是她不相信自己能在他的心頭掀起這樣的狂瀾。
「兩次聽琴,一次相救,一次懇談,一次流淚,在我看來,這已不是萍水相逢了。」他的唇低低地掠過她的鬢邊.貼在了那滾燙的臉頰上。
他的唇是這樣清涼,卻讓她全身顫慄.恨不得立刻將自己隱藏起來。
「我會讓你不安還是害怕?」他上揚的唇拂過她的唇角.第一次,他叫出她的名,「雪璃,我很榮幸,從今夜起你便是我的妻了。」這句話算是他的告白嗎?安雪璃模模糊糊地想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她從袖中拿出一方雪帕,「這個東西,還給你。」他斜睨了一眼,已經不記得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那日在山上,我的手指被琴弦割傷……」哦,他記得了,當時他用這手巾幫她包紮傷口,只是沒想到她居然還留著。
「你貼身收藏一個陌生男子的東西,萬一你的丈夫不是我,可是會給自己惹禍的。」夏憑闌戲譫地在她耳邊呼出一陣熱氣,顯然他很高興她會將這方雪帕如此小心妥善地收藏。
不知從何時起,安雪璃身上負重了一天的禮服已從肩上滑落。
他的唇烙印在她的肩頭上,皎扯開了她兜衣的肩帶,然後傾身而上,將她覆在身下,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前,將她佔有在懷中。
她重重地抽了一口冷氣。她母親去世得很早,從沒有人和她講過男女之事,雖然今夜她有著幾分情懂的自知,但是這樣親密的、毫無問隙的身體接觸.依然讓她震驚,而因為震驚更加慌亂,甚至帶著幾分恐懼。
「你……你這是……」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想推開他,儘管他並沒有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但是她依然覺得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