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梅貝兒
「就當我隨口說說好了。」他可以確定這名女子是日月會的人,多半也是個練家子,既然這樣,要再刺激一點才有趣,不然不好玩。「對了,我想找個人,想說明月姑娘人面廣,應該可以幫忙打聽看看。」
「艾公子請說。」她收攝起一時飄遠的心思。
「是曾經在京城的白雲觀當過住持的空一道長,據說有人在怡香院裡見過他,所以才想麻煩明月姑娘問問。」毓謹笑睇著她閃過一絲惶恐的神情,餌既然放下,就等魚兒上鉤。
向明月被這單刀直入的問法給呆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艾公子說笑了,既是出家人,又怎麼會上妓院呢?」
「天底下多得是假和尚、假道士,他們終歸是男人,上妓院也就不足為奇了。」說著,他起身。「我不會讓明月姑娘白忙一場的。」
「艾公子要回去了?」向明月還在猜測毓謹的真實身份。
毓謹噙著笑說:「過幾天會再來拜訪。」
當他步出妝閣,一路往樓下走,四周傳來的敵意也就越來越明顯,看來他也得做好應變才行。
待毓謹踏出怡香院,等在外頭的蘇納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主子再不出來,他真要衝進去救人了,有個這麼愛玩的主子,心臟真要強一點。
「貝勒爺。」蘇納聽候差遣。
他用扇子捂著嘴,打了個呵欠,看似慵懶,好降低有心人的戒心。「先去叫頂轎子,回去再說。」
因為附近就有不少轎夫在等候客人上門,蘇納便叫了其中一頂,讓主子坐進去休息,毓謹想著日月會的人也該有行動了。
蘇納貼近轎旁,低聲朝裡頭的主子說道:「後頭有人跟蹤。」
「這是預料中的事。」要是沒這麼做,毓謹才會失望,既然引蛇出洞了,得想想接下來要怎麼玩。
一直到轎子停在宅子前,蘇納付了幾個銅錢,讓轎夫們走了,負責看家的依汗已經開門出來迎接。
「有人!」依汗也警覺到了,本能地擋在主子身前。
毓謹知道那些亂黨就在附近,這麼明顯的殺氣,想不發現都很難。「你們想潛伏在暗處的那些人會不會馬上衝出來行黥本貝勒?」
「貝勒爺!」蘇納和依汗同時低喊。
主子的話讓他們更加警戒提防著,住處一旦曝光,隨時都有危險,偏偏這個主子還有心情開玩笑,也只能希望貝勒爺別玩得太過分,把命都給玩掉了,到時無法跟皇上交代。
「你們這些人真是無趣。」看他們窮緊張的反應,毓謹低笑兩聲。「就算真的要打,咱們也未必會輸,我很期待他們現在殺過來。」說著,把摺扇往繫在腰際上的扇套一放,開始摩拳擦掌了。
「貝勒爺……」蘇納和依汗真想跪下來求主子別玩了。
不期然地,週遭又有了變化,雖然腳步聲很輕,不過還是聽得出來了不少人,毓謹眉梢先是一挑,接著俊目瞇起,似乎猜到是些什麼人了。
「梅赫!」他試探地叫道。
「見過貝勒爺。」隱在黑暗中的男子被點到名,不得不現身。
「回去跟你的主子說,我不需要他保護。」這個叫梅赫的是格日勒身邊的人。「除了你們幾個還有誰?」還真讓他猜中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總希望有朝一日能被當作大人看待。
「呃……還有……」梅赫不知道該不該說。
「該不會伊爾猛罕也派人來了?」毓謹一聽,額際青筋爆凸。「你們當本貝勒是三歲孩童嗎?需要那麼多人來保護才成?難道本貝勒這麼沒用?」雖然自己是四人當中年紀最小的,格日勒他們始終把他當弟弟一樣疼愛,可是他並不希望老是要靠他們罩著,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能力不夠。
「兩位貝勒爺只是……」梅赫被罵得滿頭包,不敢再說下去。
「你們都離遠一點,別壞了本貝勒的玩興。」毓謹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庶。」
毓謹惱怒地轉身進入宅子。
而藏身在暗處那些企圖行刺的亂黨,見情勢對自己不利,並沒有立即展開行動。
「副總舵主,接下來該怎麼辦?」暗處傳來詢問聲。
「咱們跟他拚了,他可是狗皇帝身邊的『四大貝勒』之一,只要抓到他就可以用來交換趙家兄妹……」只要想到趙永昌和趙世芳可能被嚴刑拷打到不成人樣,大家根本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所以當他們之中有人認出這名年輕男子的身份,馬上引起騷動,每個都想衝在最前頭殺了對方報仇。
「不許衝動!」被稱為『副總舵主』的年輕男子,嚴峻斥責。
「可是……」
副總舵主下達命令。「回去再說!」
眾人只得聽命,紛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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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謹見寢房裡的燭火還亮著,知道房裡的人還醒著,先深吸了口氣,把心中的不快壓下,這才推門進去。
「怎麼還沒睡?」
「我只是不太放心。」璇雅迎上前說道。
這話讓他俊臉微怒。「連你也不相信我的能力?」
「當然不是。」她驚訝他有這麼大的反彈。「怎麼了?」
他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那是自己的問題,不關璇雅的事。「沒事……只不過老是被當作孩子,讓我有些沮喪。」
毓謹掀袍坐下,接過璇雅遞來的茶水,便把才纔在外頭的事告訴她。
「我一直都知道你們的感情很好,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璇雅試著化解他此刻的不滿。「或許就是因為太關心,才會保護過度,何況這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要是貝勒爺有個什麼閃失,不但皇上會難過,也會讓那些亂黨的氣焰更加強盛,以為連朝廷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這番話讓他的怨氣漸漸褪去。「這些我都知道,只是……」
「只是什麼?」璇雅用柔軟的語調鼓勵他說出來。
「從我兩歲左右,聽得懂別人在說什麼開始,就知道眾人總會拿我和大哥來比較,說他如何聰明懂事,性情沈穩冷靜,而我太過好動,成天就只曉得玩,不管是騎射或是布庫,都不像大哥一學就會,那些大人以為我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總是當著我的面談論起來……」毓謹娓娓道來,這是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的事,也在無形中造成了傷害。
她靜靜地聽著,頭一回窺見毓謹的內心世界,原以為他做事向來有自信,那卻是用多大的汗水和淚水去換來的成果。
「我心裡真的很不服氣,所以每晚都趁府裡的人睡著之後,咬著牙拚命練習,再苦再累也要撐下去,心想總有一天要贏過我大哥,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每個人誇的都是他,而我永遠只是他的弟弟,直到那一年太皇太后希望最疼愛的孫子將來繼承皇位,身邊總要有可以信任的人,於是從八旗子弟中挑出幾個孩子,我和大哥都被選上,說句實話,我並不想離開家、離開額娘,我很害怕,所以想求額娘跟阿瑪說,讓大哥去就好了……」
毓謹自嘲的撇了撇嘴角。「我卻在無意間聽到阿瑪和額娘的對話,阿瑪說他已經得到太皇太后的允許,可以在我和大哥之中選一個,而他決定讓我去,因為大哥是他的長子,將來要繼承親王的爵位,又是不可缺少的左右手,而我不夠穩重,需要更嚴格的磨練,原以為最疼我寵我的額娘會替我說話,可是她向來就順阿瑪的意思,他說什麼她就聽,從沒說個不字……當時我真的好恨,覺得被自己最親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們要的只有大哥,在那個家,我是多餘的……」
「所以婆婆才說你很少上恭親王府去?」璇雅總算懂了,難怪他從來不提自己的親人,說要回去看婆婆,也是找藉口推托,就是因為心裡有了疙瘩,才會無法去面對至親的親人。
他淡諷一笑。「她有大哥就好了,要我回去做什麼?」不想這麼幼稚,可是就是無法化解心中的怨恨。
璇雅試探地問:「你很恨你大哥?」
「我、我不該恨嗎?」毓謹賭氣地回答。
她卻看得出他說的不是真話。「其實你並不恨他,反而很崇拜他、尊敬他,可是又有那麼一點嫉妒他對不對?」
「我做啥要崇拜他、尊敬他?」毓謹打死都不肯承認。
「原來貝勒爺心胸這麼狹窄。」璇雅嬌哼。
「你說什麼?」毓謹不悅地瞪眼。
「我說你心胸狹窄。」她再重複一遍。
「這樣說自己的夫君,有違做妻子的本分吧。」他不滿地指責。
「那麼貝勒爺是希望我跟婆婆一樣,不管你說的是對是錯,一律附和嗎?」璇雅這話讓他為之語塞。「如果希望我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可以……貝勒爺氣得好,罵的都對,以後我就不去跟婆婆請安了,從此跟恭親王府不再往來。」
毓謹見她又裝得這麼柔順溫馴,讓他想氣又氣不起來,反過來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好,我承認自己心胸狹窄,這樣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