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岳靖
柔美文靜的女孩禮貌地頷首。「映藍姊姊,好久——」
「Ciao!」溫映藍嗓音輕快甜爽地打斷皇若蘇。「好久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面,她忘了怎麼跟皇荷庭相處,柔荑張揚抱住一向不喜歡女人動作太大、有失端莊的男人。
皇荷庭俊顏凜了凜,皺起眉,發出凝肅嗓音。「映藍——你有什麼問題?」
溫映藍臉頰貼著男人筆挺的西裝,睜開眼。旁邊的女孩眼神似同情又怯畏般地對她眨了眨。
她說:「映藍姊姊,我和哥哥都很想念你……」
溫映藍醒了神,倏收一雙失控的手臂。「對不起。」她弄亂了他的領巾,素手幫他抹整一下。「我熱昏頭了……」眸光朝冰淇淋店流轉,說:「要不要進去買冰淇淋,我記得若蘇很喜歡——」
「吃過了。」皇荷庭說著,抓開溫映藍的手,自己弄平衣物上的縐折。
哥哥的態度有點冷淡,映藍姊姊陷入尷尬,皇若蘇貼心地說:「剛剛和哥哥在席耶那廣場附近的點心店吃過了。謝謝映藍姊姊。」小手牽住溫映藍。「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媽媽要親自下廚準備神秘大餐,叫我和哥哥到外面逛逛,晚點再回去,映藍姊姊也一起,好嗎?」她邀請她。
溫映藍美顏表情放鬆,淺淺勾唇一笑。「跟你們一起散步嗎?」看了看皇荷庭。
男人面無表情,不表同意或反對。
「嗯。」倒是女孩殷切地點頭,拉著她的手,往街口走。「媽媽昨天還說如果映藍姊姊今天到家裡就好了……溫叔叔還沒回機構裡,我們不知道映藍姊姊是否在羅馬——」
「對不起。」溫映藍一手握住皇荷庭身側的大掌。「課業有點忙,回來一段日子了,都沒去拜訪品寒阿姨。」
皇荷庭沒說話,把被溫映藍握住的手指自她掌心抽回,走到她和妹妹跟前。
春天尾巴的午後,時而炎熱、時而沁涼,到了康多堤街,她家就在西班牙廣場上,頂樓有空中花園的公寓,他們住頂樓下一層,露台也是座空中庭園,溫映藍忽然想回家——母親幫她選的指導老師今天提早結束課程,她離開古生物研究中心,走了遠路去買berlingot,買到了糖,本該回家——但家裡又沒人,父母還在忙著相互競爭、比成就,沒有母親親自下廚準備父親生日宴神秘大餐的景象,轉念間,皇荷庭開口決定去希臘咖啡館,她也就去了。喝咖啡時,他說:「映藍,我母親很久沒見你,等會兒和我們一起回去——」
溫映藍愣住,右手拿匙,無意識地攪拌著玻璃杯裡的冰咖啡,直到「鏗當」脆響一聲,她才道:「我該買什麼禮物送給冬耐叔叔?」
「讓若蘇陪你去挑。」皇荷庭起身離開連牆的大紅絲絨椅座,往咖啡店門口栘。
皇若蘇與溫映藍跟著走出去。這古老咖啡館充滿各種語言,人太多了,溫映藍沒瞧見與他們隔一道拱門的掛畫下座位,坐著那名戴眼罩的男人。
景霞躍喝完冰咖啡,站起,走向皇家兄妹和溫映藍坐過的桌位,趁穿著燕尾服的侍者到來前,取走溫映藍遺忘在大理石小圓桌面上的紙袋。
是不是興奮過了頭,心魂飄到比760年更古之前?那當然,她是古生物專家,天天沈溺在距今千萬年前的神秘物種魅力裡。
berlingot,這種在法國隨意買得到的糖果,有多久歷史了?
打開紙袋裡的玻璃罐,景霞躍揀了一顆流閃藍彩的糖,含進嘴裡,感覺少了個味兒,沒那麼甜。
咖啡館對面名品店滿是觀光客,溫映藍在其中,和皇若蘇正挑選給皇冬耐的禮物。皇荷庭沒進店裡,他去附近的書店繞了繞,回來時,無意地瞥眸,對上咖啡館拱門門柱邊的景霞躍。
兩人互看了一下。景霞躍挑唇,半舉肘臂。「你好。」
皇荷庭頷首。他記得他——畢竟獨眼的精密機械師不是經常可見——去年他和父親在那家「492」餐館裡,映藍的父親介紹他是優秀的年輕人。
景霞躍過街,走近皇荷庭。「請代我向皇老師問候。」遞出手上的紙袋。「這是你們遺忘在咖啡館的——」
「謝謝。」皇荷庭接過袋子。這袋子是溫映藍一路拿在手上的。他琥珀色的目光沈了沈,旋腳往名品店走,進店前,回了一下頭。景霞躍不見了。父親所屬的考古機構和BlueCompass有合作長約,他不意外在這兒遇上任何BlueCompass成員。走入名品店和溫映藍會合,他並沒告訴溫映藍他看見景霞躍,也沒把紙袋交給溫映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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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映藍與皇荷庭、皇若蘇回到博爾蓋賽別墅公園附近的皇家住屋,時間差不多是七點鐘,這幢獨門獨院雙層樓房的女主人歐陽品寒仍忙著。
大廚房裡,明媚嫻雅的歐陽品寒身穿一襲長禮服,外層還套著圍裙。女傭Luisa把烤好的海綿蛋糕取來,放在料理台上,讓她分層抹奶油、夾果醬、擠糖霜玫瑰、鑲綴蜂蜜水果,做各式裝飾,她一面弄,一面輕聲細語交代女傭注意烤鴨溫度、翻一下平底鍋的小牛膝、刨一點黑松露加進去熱湯裡、先生喜歡喝的白酒紅酒準備好了嗎、別忘了生火腿要搭的哈密瓜趕快切好……
Luisa笑著,說太太真可愛,像新婚妻子。不用緊張,一切都好了,就等先生回來聽妻兒跟他說「生日快樂」。
笑了笑,歐陽品寒抬眸,看見Luisa背後的門拱,站著美顏輝亮的女孩。
「映藍!」歐陽品寒驚喜喚道。
溫映藍踏進廚房裡,繞過料理台,走向歐陽品寒,親暱地叫了一聲。「品寒阿姨——」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歐陽品寒暫停工作,拉起溫映藍的雙手,將她好好看一逼。「幾個月前,你媽媽似乎有回來,我在巴爾貝裡尼廣場看到她,很匆忙,沒來得及跟她說上話……」
溫映藍點點頭。母親就是帶她回來,安排她的學業,拜訪一些同行,找適合指導她的人,處理完這些事,母親連一餐都沒做給她吃,又回研究團隊駐紮地去。「品寒阿姨,我今晚要來打擾你們,吃你為冬耐叔叔準備的生日大餐——」
「歡迎。」歐陽晶寒溫柔微笑。「你冬耐叔叔一定會很高興。」她回過身,繼續裝飾蛋糕,寫上妻子給丈夫慶生的親密愛語。
他們感情很好、很和諧,不像她父母競爭學術成就、送長刺植物。
腦海無端浮起景霞躍,他也沒看過病弱早逝的母親在明亮廚房裡,洋溢笑容,做蛋糕。要是他現在也在這兒,就好了……
「映藍,我還準備了一些材料要做葡萄派,要不要由你來做?」歐陽晶寒仰起臉龐,笑看著她。
溫映藍歪一下頭,神情恍了恍。Luisa擺好了東西,等她動手。
「可是……」沈澱心情,不想那個與自己一樣可憐的人,她說:「我做不好,荷庭一定不吃——」
「試試嘛,」歐陽品寒要Luisa移走她完工的生日蛋糕,把調好比例的葡萄派材料,一杯一杯按順序放在溫映藍眼下。「也不一定要做給荷庭吃,你不用在意他——」
溫映藍愣看她一眼。歐陽品寒微笑,鼓勵地說:「你做吧,做你自己想的葡萄派。」
她動手了,是動手了,揉擀一張歪七扭八派皮,鋪盤還扯破,倒葡萄餡料時,即可預期烤出來的派一定不完整美好,她依然推它進烤箱。烤好後,的確醜陋,很糟的一個派。她跟歐陽品寒說,不要給皇荷庭吃,她要帶回家。Luisa幫她把派裝盒包起來,像在掩飾她的罪行。一個想法竄過她心頭——以後她與荷庭組成家庭,是不是要常常這樣將做壞的派藏起來?
鏤花吊燈點亮了,照得所有細節藏不住。Luisa調整溫映藍放錯位序的刀叉,皇若蘇協助母親歐陽品寒擺盤布菜。
皇荷庭進來說:「媽,爸說他會帶個客人回來。」
歐陽品寒點點頭,她剛剛有聽到電話響,已吩咐女傭多準備餐具。「你父親有沒有說幾點到家?」
「應該快了。現在在出版社,Enzo他們要爸去收禮物——」
「就只是小生日……」歐陽品寒打斷兒子的嗓音,語氣很柔。「Enzo幾天前已經幫他熱鬧過了,怎麼還這麼多禮——」
「冬耐叔叔是好老闆,得人緣。」溫映藍俏皮地說。
歐陽品寒搖頭淡笑。丈夫每年生日,出版社員工都提前幫他慶祝,不佔用他們享受家庭溫馨的時間。今天,丈夫是完全屬於她和兩個孩子,不會有工作上的事拖著丈夫回不了家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