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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岳靖

    景霞躍似乎點了頭,俊顏表情沈定著。溫映藍往下說:「我父親希望我以後嫁給亞傑……」

    他又頷首,不說話,但表示得很清楚,兩隻眼睛,一隻是黑夜,一隻是藍海,無邊無際中,有她一張動人動心美顏。她似乎喝醉了。她酒量不好,一杯低濃度紅酒即可使她醉。紅暈自她雙頰漫上美眸周圍,她睫毛微濕,手抓住男人送花的大掌,細細摸他修長的指節、摸他光滑的指甲,指尖描摩他紊亂的手紋。

    他沉沉凝眄她,說:「等你腳傷好,我們一起去游泳。」

    第三章

    「這就是你說的冒險嗎?」她在「492」浪聲大作的露台,這麼問他。她說:「景霞躍,你以為我害怕嗎?我現在正值冒險的年紀。」

    她不怕走長滿木麒麟的懸崖小徑,她研讀古生物學,你知道吧,就是那種巨大而凶暴的恐龍族類,她特別喜歡。

    月下香沁出馥郁,霞光朝西邊渡海去。那個男歌手終於唱累了,停止時,他們一前一後走進觀海大廳,坐回自己原來的位子。

    誰也沒看誰,隔著大木桌,她輕輕吸嗅拿在胸前的花束香氣,他喝著啤酒,貼握冰涼瓶身的指掌仍留細柔暖澤。

    大家都不知道吧,不知道她懷裡的花束,跟他們的不一樣。她回去,會把它插在床頭花瓶裡……或許,弄點球根讓她種在窗台小花圃,更好。你知道吧,那花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她現在坐在那位品味葡萄酒的優雅貴族身旁,聞著那花香,就是那種感覺!

    嘿!唱的男歌手,別鬧罷工,快唱吧,快讓大家都知道——這名心很大的美麗女子的確適合冒險——他很期待和她一起游泳。

    不過,這事還是像簽密約一樣,把它鎖在保險箱吧……當然得用精密的鎖——只有精密機械師才會解的精密的鎖。那麼,唱的男歌手,你可以帶著伴奏樂團退離宣揚的舞台,這會兒沒啥得眾所周知了。

    「差不多該走了。」長官葛維鐸從來不准他們放鬆過度。

    最後一口酒,不能喝,甜美底釀要留下。放開酒瓶,景霞躍站起身。對座的美眸揚起,看了過來,又似不經意地瞥向他處。景霞躍微勾一下唇,像在對同桌的每一個人說:「先告辭了,有任何需要機械維修員效勞的事,可以到BC母船找我——」

    那抹略略迷惘而嫵媚的眼神,含情似地低斂,兩排彎睫朝懷裡的花束忽靜忽動——她繼續,繼續浸淫在危險的快樂的花香裡。

    「霞躍,」一個聲音旋即呼應他。「我托你修好的表還沒拿,晚點兒回船艇上,再過去找你。」松亞傑離開那張與陰蒙羅共坐的長木椅,嗓音轉低沈,在他耳邊說:「那花拌酪梨醬吃了會上癮,你知道食髓知味,就貪心,所以我沒留給你,很抱歉。」

    景霞躍垂眸,不要不緊地拍拍松亞傑的肩膀。「亞傑,我其實知道比拌酪梨醬更美妙的吃法……先走了。」揮個手,他跟隨長官走向門口。

    「嘿——你們要去哪兒?精采的才來而已——」問題人物嫌七彩襯衫不夠花燦,不知去哪兒弄了大紅薔薇簪在耳畔,背後還帶了一群像要來跳森巴舞的艷裝女郎,走上樓。「你們搞考古研究的人,成天面對死人物品,生活想必乏味,本大爺體恤你們,特地安排更能調劑苦悶的精采節目,一起欣賞——」

    「這麼做會出事!」一聲怒吼爆斷皇夏生的嗓音。「你是在冒不必要的險!愚蠢至極!」

    皇夏生頓足於樓梯起階,看著差一步就要踏出觀海大廳的那對BlueCompass長官部屬。「搞什麼?已經找回青春活力了啊?」

    「皇冬耐,你腦袋有問題!」嚴厲的叫罵持續傳出。

    葛維鐸走不了,命令景霞躍跟著踅回雕花木柱大門內。

    觀海大廳裡所有的視線全集向入口吧檯。怎麼回事——溫老師與皇老師似乎起了爭執,溫老師手拿著酒杯,一個激動揮擺,撞著吧檯邊緣,杯子破了,皇老師伸出手,立即見血。

    「爸!」兩位老師的兒女一面驚呼,一面自大落地窗邊椅座起身,快步或跑地趨往吧檯。

    一個男人英文、義大利文交雜地急聲勸冷靜。景霞躍一走近,發現EnzoPavese先生的象牙煙斗都燒出火來了。

    「Calmdown——」濃濃的義大利腔。EnzoPavese先生血壓正在升高。葛維鐸要景霞躍帶開這位爸爸輩老熟男。

    「溫老師、皇老師,千萬冷靜下來,這兒都是你們的學生……」葛維鐸這一說。兩位海洋考古名人的學生們果然已將吧檯團團圍住。

    「老師,你受傷了,讓我看看。」松亞傑應變能力極佳,第一時間向餐廳人員要來急救箱,處理溫熅手掌的血口子。

    「爸爸,你這是……」溫映藍說不出話,美眸蓄著緊張情緒對上一雙琥珀色眼睛。

    皇荷庭站在自己父親皇冬耐身旁,目光如冰,冷睇溫映藍一眼,抽出西裝前袋的方帕,裹住父親被劃傷的手背。

    「冬耐叔叔,你的手……亞傑可以——」

    「映藍,你父親喝醉了。」皇荷庭阻斷溫映藍,語氣硬邦邦,頗有責怪的意思。

    「好了,荷庭,我不要緊。這事是我的錯。」皇冬耐安撫兒子。

    皇荷庭表情凜然,眉頭緊凝。他看到了,父親為免溫熅受傷,欲取下他手中的破杯子,反遭劃傷。他不認為父親有什麼錯!「爸——」

    「荷庭,沒什麼嚴重的。」皇冬耐打斷兒子的嗓音,要他別再多說,轉而喚道:「蒙羅——」

    陰蒙羅從人牆中站出來。

    「你留下來看看溫老師有什麼需要——」

    「不用了!把你這些沒紀律的學生全帶走!」溫熅怒意未平,同時引起皇冬耐學生的不滿。

    溫老師對皇老師很有意見——原以為僅是研究機構內的謠傳,今日,溫老師選在眾目睽睽下這麼對待皇老師,就是要弄得大家都知道!好,既然謠傳是事實,兩派學生也就對立了。一個下午的把酒言歡,全隨落日沈入深海底。

    陰蒙羅攙扶起皇冬耐。「老師,我們還是先回港口——」

    「準備起錨。」皇荷庭代父下令。

    皇冬耐的學生們一一往外移,沒對同樣身為師長的溫熅說聲謝謝招待或禮貌道別。

    「幹什麼、幹什麼?」局外人來湊熱鬧了。「不過是兩個重拾血氣方剛少年特質的中年人幹架而已,有必要這麼嚴肅嗎?」皇夏生一副老大姿態,瞇眼審看所有考古專家們。「小子,你沒打過架嗎?你呢?有打過架吧?」彷彿他才是老師,質問著學生,並且命令:「全部給我回座位坐好。」大掌啪啪拍兩聲,帶出妖冶歡呼的女郎們。「乖乖欣賞本大爺準備的節目——」

    「你夠了沒!」看著不正經的場面,再看著父親手上隱透紅澤的方帕,皇荷庭爆出怒氣了。「你別太過分了!皇夏生!」要找架打似地連名帶姓直呼長輩——

    大逆不道!冒犯!該死!皇夏生這會兒不爽了,揮拍衣袖,走近晚輩,拉整他一絲不苟的西裝襟領。「皇荷庭呀——你叔父我還沒死,這兒幾時輪到你說話?小孩子就是要安安靜靜,聽長輩計劃安排,該玩樂好好玩樂,這樣才得人疼,要叛逆、愛頂撞,那麼叔父我只好把你抓起來打一頓——」

    「現在輪到真正的血氣方剛演出嗎?還是家族倫理劇?」越演越亂,景霞躍被長官葛維鐸拉出來,調停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叔侄衝突。

    葛維鐸一旁勸開溫氏一派,皇氏一派也主動往外走,大夥兒不歡而散。

    「不准走!」有人猶不甘心。

    「皇少爺,請別把場面弄得更不好收拾。」景霞躍說。

    「夏生——」皇老師出聲了。

    不甘心的傢伙放開扯人衣領的雙手,看向自己受傷的家族堂兄。

    皇冬耐表情溫和,對皇夏生說:「聽堂哥一次——回家吧——」

    皇夏生沈凝了一陣,扯扯唇角。「你的傷不要緊吧?我幫你安排了很棒的節目,你要是住院,我可得請這些美麗小姐們去病房表演給你看了……」

    皇冬耐微微笑,示意兒子抑怒。皇荷庭同皇夏生說了句抱歉,便與父親、父親的學生陰蒙羅,走往出口。身為「叔父大人」的皇夏生也只好大量不計晚輩一時無禮,帶著女郎們退場。

    本欲先走的BlueCompass長官部屬倒得收尾。

    站在一瞬清冷的「492」觀海大廳,景霞躍嗅著花香。沒有多少人把他發送的花束帶走。這也沒辦法,鬧得不愉快,皇溫兩方人馬不想拿相同的花兒,偽裝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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