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風箏
那時他的確錯愕、難堪,可是經過了一個多禮拜後,生活恢復了平靜,沒有人會再跑到公寓來干擾他們平靜的生活,讚美的人走了,好事的人也消失了,然後,生活還是只剩下他和巧巧。
那他在憤怒什麼?
憤怒被欺騙,憤怒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妻子的英勇,獨獨他不知道,他成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外人……真他媽的,他白振灝也太小家子氣了!他真是活該。
正煩躁時,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響起,「喂。」聲音裡夾雜著不悅的情緒。
「振灝?」電話那端的人,顯然是被他的口吻嚇到了。
他收斂心神,「媽,你們回來了?」
「對啊,昨天晚上的班機。怎麼了,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怪怪的。」白母透過電話關切的問。
「沒有,路上有點塞車,覺得煩而已。」隨口搪塞。
這是他和巧巧之間的事情,他不想搞得太複雜,索性一語帶過。
煩?她這個兒子不管快樂或生氣,從來就是那一號表情,想要知道他心情起伏,都還得推敲半天,今天竟會因為塞車而覺得煩,真奇妙!
「有什麼事嗎?」白振灝問。
「媽這次出國回來買了一些東西要送給巧巧,你們今天晚上回家來吃飯吧,我好久沒看到我那可愛的乖媳婦了。」白母口中不無對余巧巧的疼愛。
白振灝認真的想。撇開那些隱瞞、假扮,巧巧的確在這段婚姻裡,付出了不少心力。
她努力的當一個大家口中的好妻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這個缺乏情趣的老公,轉過身去不是休息,而是在他的父母、親戚面前扮演一個好媳婦的角色,如果只是一味指責她的欺騙,抹滅了她這些努力,那並不公平。
況且,她已經走進了他的心,撿了一個最重要的位置,萬一她離開,他的心就死了。
白振灝思緒頓時一清,「好。」
他決定了,冷戰該告一段落了,吵架只是讓生活變得更難過,向來循規蹈炬的他不喜歡這種脫序的感覺,他要讓他的婚姻生活同歸正途,趁今天晚上的家庭聚會,白振灝決定要化解他和巧巧之間的不快。
他想回到之前甜蜜溫馨的生活,他想要緊緊擁抱屬於他的巧巧。
糾結多日的眉心,終於舒坦。
第八章
午餐過後,余巧巧在廁所的洗手台前痛苦的吐了起來,張小萍擔憂的陪在一旁,不住的幫她拍背順氣。
「巧巧,你還好吧?該不會是中午的午餐有問題?」
「我沒、沒事……」突然,又是一陣翻騰,余巧巧吐得連眼淚都飆出來,「應該不是餐點的問題,是我自己有點小感冒,這幾天都覺得胃不舒服。」
「你都沒去看醫生嗎?我看你還是馬上請假回家休息吧!」
「不用了啦,我待會吃顆胃藥,坐一下就沒事了。」
「可是你臉色很難看啊。」
認識余巧巧這麼多年,她身體強壯得沒話說,幼稚園裡永遠是她笑得最大聲,玩得最瘋狂,吃得最大口,沒想到她也有病懨懨的時候,而且還狀況不輕,真是讓人擔心。
「就生病加上失眠,臉色當然難看,有誰病了還氣色紅潤的嗎?」余巧巧虛弱的笑說。
「不然,打個電話給你老公,叫他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張小萍勸說。
「我不要!」余巧巧突然尖銳否決。
張小萍一愣,「巧巧。你怎麼了,跟老公吵架了?」
不想被別人窺視到自己的傷口,余巧巧收拾情緒,佯裝自若,「不是啦,你想到哪裡去了?只是他工作很忙,底下又有那麼多員工要靠他吃穿,身為老闆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跑出來,只為了陪我去看醫生。再說,我是個成年人了,不舒服會自己去看病,真的不需要這麼勞師動眾的。
「有什麼關係?你病了,他撥點時間照顧你是應該的啊!你呀,就是這麼寵你老公。算了,你自己決定吧,待會要真的又不舒服,我可要親自拖著你去看醫生了。」張小萍恐嚇。
「是,可愛的小萍老師。」余巧巧討好的拉了拉張小萍的胳膊。
笑容底下,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心裡的滋味有多苦。
好不容易在幼稚園捱過了這一天,余巧巧不想回她和白振灝的家,也不能回自己家,思前想後,也只有武道館可以讓她暫時窩身。
與其回家對著憔悴的自己在那邊顧影自憐,還不如去道館,看大家打拳說笑還快樂些。
余巧巧獨自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看著每個人正虎虎生風的練習著,她真是羨慕。
「師姐,你今天怎麼不下來練習?」一個大男孩趨前詢問。
余巧巧佯裝可憐,「我破病了啊,有氣無力的,現在下場,豈不正好讓你趁機痛扁?」
原本摩拳擦掌的大男孩不無遺憾,「真可惜,虧我等了好久,就等這一天說,師姐真奸詐。」
「臭小子,想設計我,門兒都沒有,等我病好了,保證踹得你沒地方逃。」余巧巧率直的恐嚇。
大男孩連忙退了一大步,露出哆嗦的表情,調侃的說:「恰北北,真不知道你老公怎麼會這麼善良,願意犧牲小我,解救眾生,他該不會是慈濟功德會的會員吧?」
臭男生,口沒遮攔,一開口就踩上余巧巧的痛處,害她差點心酸淚奔。
「臭小子,練你的拳啦,每次上場都輸,再這樣下去,出去不要說你是我們道館的人啊!」
果然大男孩當場臉一垮,「嗚嗚,師姐嘲笑我啦,從現在起,我也要努力練習,明年我也要去參加大專杯比賽,拿個雙料冠軍來雪恥。」可憐兮兮的躲到同伴身邊去啜泣。
聞言,余巧巧終於笑了起來。
這是她這些日子的情緒低潮以來,久違的一抹笑容,笑得她兩眼濕潤。
在道館多耗了一點時間,已經久得足以讓人起疑心,余巧巧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只好摸摸鼻子,認命的起身回家。
才一出道館,翁健民迎面走來。
「咦,巧巧,你怎麼還在這兒,你老公不是出差回來了?」
道館上下都知道,她老公在台灣時,余巧巧從不在道館多逗留一秒鐘,練習完絕對是馬上走人的。
今天會在這個時候遇到她,翁健民覺得很納悶,是以隨口問了問。
不問還好,一問就慘了。
看見信賴的師兄,余巧巧本想一笑而過,可是,那句隨口的問候,竟讓她隱忍多時的眼淚不聽使喚的奪眶而出。
「師兄……」她掩面痛哭。
「巧巧!」翁健民大驚失色。
一直以來,余巧巧都是大家的開心果,每回見到她,她總是一張嘴咧到天邊去,笑聲永遠了亮的不得了,就算真的心情不好,只要上場打個兩回合,她也是馬上陰霾全消,壞心情是從來不在她的身體裡多停留一秒鐘的。
可是,她現在竟然哭了……「快告訴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突然哭了?」翁健民對這種場面非常不在行,手足無措卻又心急如焚。
余巧巧哭得梨花帶淚,上氣不接下氣,翁健民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她索性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好難過,心碎的快要死掉了,她老公已經不再喜歡她了,偏偏沈若茜又美得叫她自卑,讓她什麼委屈也說不出來,只能找一個熟悉的肩膀,徹底的大哭一場。
遠方,黑色休旅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目睹了這一切。剛硬的下顎線條倏然緊繃,那條早上才在腦海中重新拉起的理智的弦,驟然斷裂,方向盤上的雙手,因為過度使勁而顫抖。
下一秒,白振灝打開車門,難掩震怒的筆直走向兩人。那平靜的臉孔、陰鬱的眼神,在在都透出山雨欲來的氛圍。
大哭之後的余巧巧已經稍稍平靜下來,她抹著淚水,「對不起,師兄,我嚇到你了。」
「笨蛋,什麼嚇不嚇到,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哭?」翁健民像個兄長似的問。
「我沒事了啦!只是剛剛突然很想哭一下。」紅紅的眼眶,還不忘耍寶的眨了眨。
什麼叫做很想哭一下?翁健民實在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為什麼這麼奇怪。「工作上出了問題?」
余巧巧一逕的搖頭。
「那就是跟老公吵架了?」翁健民作出結論。
余巧巧還來不及承認或否認,站在身後的白振灝,已經搶先開口了,「巧巧!」
聽見熟悉的嗓音,余巧巧頓時背脊一僵。
當她不可置信的轉過身去,只見白振灝高大的身子,就站在距離她身後不到五步的距離,陽剛的臉孔在平靜中透著詭異。
他、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是向白振灝報備過每週兩次的舞蹈課,但並沒有向他提過明確的地點,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完了,他一定會注意到上頭的看板不是寫著舞蹈館,而是武道館。
白振灝注意到她偷瞄看板的舉動,順勢一看,對於她眼裡的擔心,當下瞭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