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樊遇
「記憶中,他長得又高又帥,膚色像麥芽,笑起來好靦腆,學校好多女生都很喜歡他。我為了接近他,自告奮勇參加棒球社,還當上社團經理,名正言順地成為全校最有資格親近他的女生。」她沉醉在回憶裡,回想起那段青澀的初戀,依然心跳不已。
「我每天幫他準備早餐,早上六點就陪棒球隊去晨跑;為了多點時間跟他相處,每天都必須四點半就起床,然後搭公車到學校去。這樣過了兩個月,他終於發現到我,被我感動,主動提出交往;那時我興奮得快要死掉,真的,好高興好高興!」說到開心處。她雙手揮舞,像個小女孩。
哼。言秀樹很嫉妒,愛慕他的女生雖多,但他卻從來不曾體會過愛人的滋味,直到遇上費安麗。
在聽她訴說後,更顯得他的情史一片貧瘠。
他的感情世界,在遇見她之前,真的只有「乏味」兩字可以形容。
「我們交往半年後,他突然鬧失蹤,每天躲著我,做給他的早餐也不吃,只跟著一票死黨混,完全把我隔絕在外。我不解,但還是天天去學校等他,想著他也許會回心轉意,或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畢竟,當時他是全校女生的偶像,也是老師們心目中的資優生;而在我們公開交往後,他的確承受不小的壓力。所以我以為我能諒解,不斷地為他找借口,試圖欺騙自己,只想要維持這段感情,不願意承認他是有意要疏遠我……」
——因為你對我太好,讓我很難開口。其實,我也很想時時刻刻跟你在一起,但我有我的朋友,大家都在笑我。男孩這麼說。
「真混帳,本帥哥如果要分手,一定直接說,絕對不會搞自己鬧失蹤,這種男生最可惡了。」雖然言秀樹不曾真正戀愛過,但他確實是個對愛情誠實的人。
「高中的時候,有個一起補習的外校男生猛追我,我很感動,於是跟他交往了一陣子。為了他,我從來不敢蹺課,總是很認真的做筆記,然後親自謄寫一份給他。他家是開飲料店的,週末假日,我還會去他家幫他媽媽煮紅茶、打果汁,而他大少爺就躲在房裡上網聊天。半年後,他提出分手。」
——跟你在一起,像有第二個媽。我知道你真心對我好。可是我還是覺得壓力好大,連我媽都說你是個難得的好女生,要我不能辜負你,我快受不了了,所以我……對不起。男孩這麼說,
「拜託,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爛男人,分了也好!」言秀樹再度唾棄那個男人。
「大一時,我認識了一起在畫室打工的學長,我第一眼看見他,就很自然地想起國中時的初戀男友,所以當他主動追求我時,我很快就答應了。」安麗頓了頓,繼續說:「女人很奇怪,明知道不是他,卻因為那一眼的感覺而決定投注感情。記得他老家在嘉義,交往的第一年寒假,是我們第一次超過一星期沒見面。大年初三,他說他想我,我馬上搭國光號下去,我們約在車站見面,他說他媽媽不希望他這麼早交女朋友,所以他不敢帶我去他家,於是我們在火車站一起吃國民便當,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小對,但我覺得好幸福。」
——跟你在一起,我足真的覺得很快樂,可是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你可不可以跟我保持一點距離?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會傷你的心……男孩這麼說。
吼,差真多。言秀樹怨氣愈來愈重,很嫉妒那些曾經讓費安麗認真付出的男生,也恨極他們的不珍惜,這麼好的女生要去哪裡找啊!
「二十五歲那年,我還是蒲老師的工作助理,韓甚遠拿著個人作品來拜師,被老師訓了一頓,說他畫畫太講究技巧,賣弄技術,匠氣得令人受不了。他聽了很沮喪,轉身就走,我剛好看見他在門口落淚。因為他小我五歲,所以我把他當成弟弟般看待,覺得他這麼年輕,又不是沒有才華,很怕他會因此消沉而放棄繪畫,所以我攔下了他,請他留電話給我,讓我推薦另一位老師給他,於是我們開始固定聯絡。也許在撞見他落淚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對他有好感了吧。」安麗說著與韓甚遠相識的經過。
"好浪漫喔!你以為他是李靖,你是紅拂女啊?」真是慧眼識英雄呢。
「噗!那蒲老師不就是楊素?好壞喔你。不過你說得沒錯我偷偷幫他介紹其他大師,還被蒲老師罵呢。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錯,韓甚遠只是沒有遇到好的老師,他是有才氣的,我很確定,否則我也不敢隨便介紹。」
「聽孫小姐說他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
「我說了你一定會罵我傻。」她點頭。
「不會,只會罵你太傻太天真。」他說。
第6章(2)
「呵呵,他說想去英國唸書,讀裝置藝術,可是沒有能力負擔,而英國學費物價都不低,你知道吧?」
「所以是你出錢讓他去?」他又皺眉了。
「對。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那裡愛上另一個姐姐。剛聽到消息時,我愣住了,不敢相信,於是搭最近的班機去倫敦,結果他避不見面,任我在街頭流浪;我等了又等,只不過要他給我一個理由,就是這麼簡單,可是他卻不敢面對我。這些年,我想過很多事,我的歷任男友們為何全都離開我,一定是因為我有什麼令人忍受不了的事吧。」
「不是你的錯,是你選男人的眼光有偏差。」
「哈哈,逸慈總是說,我是個一談戀愛就瞎了眼的女人。可是我是真的全然沒有錯嗎?會不會因為我對愛情太投入,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對方,總是一味付出,卻沒想過對方要不要,這些都是我後來逐漸領悟出來的。我曾經為愛勇往直前,就算滿身傷痕,依然不後悔。但這樣會帶給對方很大的壓力,所以每次分手,他們的說法都大同小異——因為我的愛太好,使他們感到害怕,好像不愛我就對不起我;但我並沒有要他們負責我的感情,我始終都是享受愛一個人的感覺,並不想要回報,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看言秀樹在一旁沉默,安麗看著車窗外的交流道標誌,車子已經經過嘉義。「嘉義」這個地名,曾經是她除了故鄉外最鍾情的城市,但如今卻僅只是一個名詞而已;沒有了那個人,其實就沒有了意義。
意義是因人類賦予它感情而存在的。經過今晚,安麗很明白,言秀樹在她心中也有了特殊的意義,雖然她還不確定是什麼,也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發展。
「那些男人都是傻瓜。」沉思良久,言秀樹輕輕地說。
「歷屆情人都告訴我,受不了我對他過度關懷,我的付出會令人窒息,其中以韓甚遠做得最絕。」
——我受不了你總是無孔不入地滲透我的生活。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英國嗎?因為我想要自由,我快被你纏得發瘋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個男人,你能不能在我面前表現得脆弱一點,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男人,我也能讓你依靠?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說我嗎?說我是你供養的小白臉,你知道我快瘋了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我以為,我們兩個都可以做到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只要我們相愛。這樣也不行嗎?
——你還不懂嗎?我只想你離我遠一點,給我一點空間喘息。你回去,你快點回台灣,不要再出現,我會把我欠你的全還給你!
——怎麼還?我不要你還!
——就是這樣,你就是一副不要我還的樣子讓我討厭,你是存心讓我有罪惡感嗎?你跟我要好嗎?你罵我好嗎?你這樣我只會感到痛苦,我一點都不感激你!
回首那段不堪的往事,安麗眼眶溫熱了起來,所有委屈浮上心頭;言秀樹卻一言不發,只是將手覆上她的,用行動來安慰她。
「第一次在電視台遇見你,你大談姐弟戀的美好讓我很驚訝。我心想,這個女生好酷。於是,有了想跟你拌嘴的念頭,所以我才會說那麼賤的話,因為我想看看你生氣的樣子;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還是只是個矯揉造作的女生,嘴裡說喜歡小男人,其實還不是貪戀老男人的錢。」
「結果呢?有沒有讓你失望?」
「正好相反,我哈你哈得要命。」他朝她露出服氣的笑容。
「哪有?你還不是又在餐廳氣了我一次!」
「不這麼做,我怎麼有借口成為你的人?」
「你才不是我的人勒。」
「太過分了,才經過剛剛那一段,你就想拋下我,不對我負責?還敢說你是女性主義者哦?」
「我並沒要你負責啊。」
「可是人家要你負責。費安麗,這麼說好了,既然我決定要認真跟你交往,就要你知道,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膚淺的男人,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跟我交往。」他用的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