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樂心
「媽媽,你真的都不生氣了嗎?」笑容漸漸淡去時,她看著手中的茶杯,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困惑。「像這樣躲得遠遠的,是很清靜沒錯,可是……」
「柔柔,媽媽到這裡來,不是因為要逃避失敗的婚姻才來的。」母親傾身過來,按住她的手,認真道:「與其等人來愛,不如主動付出關懷,得到的回韻是百倍千倍。這是我想做的事,是我想過的生活。」
「可是,我還是很生氣,怎麼辦?」望著母親堅定的眼神,她無助地問。「我有讀你送我的靜思語,也真的很努力想要慈悲、要忍耐……可是爸爸為什麼還是讓我好生氣?他最近還追我的死黨。我的朋友耶!差了整整二十五歲也在追,我……我……要我怎樣面對我的好友……」
「你是他女兒,這關係是斬不斷的。所以你大可生氣呀。」媽媽摟了摟她的肩,給一臉沮喪的女兒打氣。「至於你的朋友,你有沒有跟她談談、把想法說給她聽?還是又像以前一樣,一受傷就跑去躲起來,拒絕任何溝通?」
「我……我……」知女莫若母。
「長大了,不能再這樣嘍。」母親教誨著女兒。「如果真的是好朋友,就值得你去努力。什麼都不做當然不會受傷,可是,也會失去很多幸福喔。有些人、有些機會是需要主動把握的。我也曾經膽小過很多年,不敢走出去;可是柔柔,你看看現在的媽媽,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媽媽,你走得也太遠了,一走就走到花蓮。」她忍不住嘀咕。
母親摟緊她,笑得眼都瞇了。「花蓮算什麼,想來的人,再遠都會來。你不是就來了很多趟嗎?」
她依偎著母親溫暖的懷抱,剎那間,彷彿回到了小時候,渴望大人的關懷與愛、卻不知道怎麼爭取的那個小女孩。
「媽媽……我都從美國回來了,你真的……不回家嗎?」良久良久,問句輕輕飄出,嗓音裡有著一絲最後的、無助的祈求。
母親只是溫柔微笑。「柔柔,以後有空要常來看媽媽。下次,把厲文顥也帶來。」
她心底深處,微弱而幼稚、不切實際的希望,終於還是熄滅了。
當晚,趙湘柔陪著母親吃了一頓素菜,又陪著去拜訪幾位同組的委員,商討他們的公事。看著侃侃而談、面容溫柔慈祥的母親,一股難言的勇氣與力量慢慢湧起、包圍著她。
也許不是她從小期待有的母親,不是她想要的結局,但現在卻是最棒、最令她驕傲的媽媽。
作息正常的母親,十點就休息了。趙湘柔躺在小小的客房床上,卻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著。最後,她拿著手機來到門外。
滿天的星光令她著迷,抱著膝蓋坐在廊上,仰望著在台北無法看見的星空,一直看到脖子都發酸了,還捨不得移開視線。
四下好靜好靜,連空氣都好乾淨的感覺。在這兒,人的思緒似乎也可以變得乾淨單純起來,想做的事、想見的人,突然都清晰了。
手機擱在旁邊的木頭地板上,彷彿也像散發著星光。
想了很久很久以後,她下定決心,拿起手機開始撥號。
對方很快就接了,好像在等這通電話似的。「喂。」
「是我……」聽到接聽的低沉男聲,趙湘柔有點哽住。她承認了,自己真的好想、好想他。「我在花蓮,明天就要回去了,中午會到台北……來車站接我好不好?」
對方沉默了三秒。這三秒鐘,有如三年那麼長。
「當然好。」厲文顥平靜地說。
她要去哪裡,他從不過問。但她要回來時,他一定會去接。
至於其它,都可以回家之後,慢慢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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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趙湘柔也起了個大早,為了送母親出門;然後整理一下,幫媽媽鎖好門,她決定徒步走到火車站。
距離並不是很遠,她又是很能走路的人:反正離搭車時間還早,不妨就當散步一樣走過去。
一路上一直想著在巴黎時的情景。也是像這樣獨自走著,也是像這樣渴盼著有人在身邊。她希望厲文顥就在她身邊,她希望以後每次搭長途飛機、長途火車、走路散步的時候,厲文顥都在她身邊。
不是不能一個人,不是需要帶路或幫忙,而是單純地、強烈地希望,能和他一起看風景或聊天討論,甚至什麼都不說,只是互相陪伴。
說起來還是他的奸計得逞,蓄意讓她太習慣他參與自己的生活,以致於現在無法適應沒有他的日子。
可恨的小人!
在歷經幾次幾乎迷路、幸好有好心路人的指點之後,趙湘柔終於順利走到了火車站前。圓環車水馬龍,熱鬧滾滾,她小心地穿越馬路,來到車站門口,準備去搭車——
來往的遊客中,一個熟悉身影突然躍進她眼底,那寬肩、那胸膛、他的身高、他含蓄的微笑……
「你怎麼在這裡?」
「答應過的,我來接你了。」他還是說得那麼輕鬆寫意,好像這是台北車站,不是距離三小時車程的花蓮車站似的。
趙湘柔呆住。完完全全的,沒辦法回神。
太可惡了。
「嘿,是你要我來的,怎麼看到我就哭了?不高興?」他大步走上前來,毫不考慮地伸臂攬住她。
「我沒有哭。」她在他胸口哽咽。「我、我是說台北車站……」
「你說了車站,沒說台北車站。」厲文顥無所謂地說:「反正我已經起床了,不如就一早玄搭車。」其實是睡不著、等不及了。
「你真是老頭子,每天都這麼早起。」趙湘柔破涕為笑。
「大小姐,你到底是在笑呢,還是在哭?」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記得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又哭又笑……」
「住口。不准取笑我。」她在他腰際故意狠捏一把。「你別忘了我知道你的弱點。」
他是有弱點,此刻正被他摟在懷裡。厲文顥皺著眉,英俊的臉上洋溢無可奈何的苦笑。「喂,說過好幾次了,小人才動手。」
「難道只有你能當小人?換人當當看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當然好啊。不管之前再怎麼生氣,摔壞了多貴的手機,只要一通電話,也是千山萬水的來了。
回台北的火車上,趙湘柔一直望著窗外時時可見的美麗海洋。安靜下來的她,除了長長睫毛偶爾揚動之外,簡直就像是一幅畫。
「在想什麼?」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以前很氣很氣你的時候,曾經想把你推到海裡去過。」雖然當時是在美國,不過面對的可是同一片太平洋呢。
厲文顥嚇一跳!怎麼在感人的相聚後、在如此優雅美麗的表象下,她在想這麼暴力的事情?
當下謹慎提問:「請問我做了什麼,讓大小姐這麼生氣?」
趙湘柔搖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媽為什麼不生我爸的氣了?她是不是也曾經氣到想把我爸推進海裡?」
「伯母現在應該不在乎董事長了,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厲文顥伸長了腿,坐得舒舒服服,懶洋洋地問:「大小姐,你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她很氣餒。「我好像沒有什麼目標。不像你們,永遠都有非常清楚的人生方向。我只要有穩定的工作、知心好友,以及不太誇張的爸爸,這樣就好了。」
「那就是很遠大的目標了。」他拍拍她的手背,然後就順勢握住不放了。「而且,這些你已經都有了,不是嗎?你也一直在努力。你很認真工作,你非常關心你的好友,對於董事長的緋聞,你從來不給他好臉色;如果不是你管著董事長,他大概會更誇張。」
「還能怎樣更誇張?連我的好友都追了。」趙湘柔突然轉頭,盯著他的眼睛。「你覺得,關於可茵這件事,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厲文顥凝望著她,只是緩緩搖頭。「這個,我幫不上忙。」
換來一陣狂捶教訓。「你這人太奸詐,這種時候就變不沾鍋了?平常一天到晚管我的事情!」
「這我真的不能管,連程思婕都不敢插手了。」他任由她動手,對著旁邊投射過來的好奇視線抱歉地笑笑,繼續溫言勸說:「你就算是永遠不處理,也沒有關係。只是,這樣逃避下去,你自己真的開心嗎?」
趙湘柔悶悶地坐回原位。她撐著精緻的下巴,賭氣似地望著窗外,眼眸中映著一片湛藍平靜的海洋。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約羅小姐。」半晌,厲文顥才補充。
良久良久。
「……嗯。」最後,她還是應了。「謝謝。請幫我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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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文顥說到做到,真的幫她約到人了。
因為約的是周間,所以趙湘柔在外奔波開會了一整天,下班後直接前往約定的地點——位於市郊、河濱的學校。是羅可茵任教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