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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樂心

    「那就不打擾了。」好風度,沒有死纏爛打,客氣退場。「巴黎不該一個人欣賞,祝你找到伴侶一起享受。」

    「謝謝。」

    連陌生人都對她這麼說。她看起來真的如此孤單嗎?

    但一個人的巴黎竟是如此無聊,連走過著名的香榭大道、經過世界頂尖精品旗艦店,看著美麗的皮包、藝術品般的鞋子、質感一流的衣服……耀眼奪目依舊,在以前絕對可以讓她心跳加速、手心發癢的,此刻卻毫無感覺。

    難道真的像她跟厲文顥說過的,已經過了以瘋狂購物治療心靈創傷的時期了嗎?真可惜,那曾經是多麼簡單又有效的方法呀。

    慢慢走回旅館的途中,自告奮勇要陪她欣賞巴黎、要請她喝咖啡、要與她談談畢卡索、問她從哪裡來、又往哪兒去的各式各樣搭訕者不斷出現。美麗、神秘又帶點憂鬱的東方美女讓太多人注目,試圖一親芳澤。趙湘柔到後來被煩到只簡單回答「不會法文」,或乾脆猛搖頭當作回應。

    她從來不缺自告奮勇的陪伴者,只是,她只讓特定的某些人接近。

    如此小心,還是難免心碎神傷。

    她走回了旅館。一轉進巷子,就可看見旅館門口的石階,兩旁插掛著飄揚的旗子。翻飛的斑斕旗幟下,有人坐在石階上,腳邊放著簡便的黑色行李。

    那人抬頭,一雙單眼皮的澄澈眼眸定定望著她,深黑色眼瞳彷彿映出她孤寂的倒影。

    「你來做什麼?」趙湘柔站定,隔得遠遠的問。

    「來接你回家。」他說。

    趙湘柔看著他,猜他應是剛下飛機就過來了。長途飛行之後,他面有倦色,下巴的鬍渣又長出來了,略帶憔悴的俊男好看得令人心軟。趙湘柔的心完全不由自主,軟成了一片溫柔的水。

    「你欺騙我,你幫著別人隱瞞我。」她清清喉嚨,死命壓抑住想要過去緊緊擁抱他的衝動,平靜地說:「我還沒有原諒你。我還在生氣。」

    「我知道。」厲文顥也一樣平靜,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似的。「你的心情一定很差。我讓你盡情發洩吧。」

    如是,他們在巴黎度過了火熱而荒誕的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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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當陽光破雲而出之際,溫度略有回升。

    他們在河邊隨便找了家咖啡店就坐了。厲文顥特地繞去買了一袋PierreHerme的Macaron小圓酥餅,以及她心愛的MacaronEmotionIspahan,從香酥外皮到內包的鮮奶油餡都有玫瑰的香氣,還鑲了一圈又酸又甜的覆盆子,配上熱燙的香醇咖啡,是令人為之深深沉醉的人間美味。

    像是謙卑的臣子,將貢品呈現到高貴公主面前。公主欣然接過,一口一口享受著,一直不開朗的小臉,至今終於展顏;在甜美滋味中,露出戀愛中人特有的夢幻表情。

    咖啡、甜點的香味中,他忍不住俯過身,親吻公主。

    他們的吻中,有著咖啡的苦、玫瑰的香氣,還有奶油與糖的甜味。她品嚐甜點,他則品嚐她。久久,都捨不得分離。

    「度蜜月?」鄰座的老太太友善地攀談詢問,笑得一臉慈祥皺紋。

    厲文顥沒有回答,含笑凝望咬著唇、猶豫不語的大小姐。懂法文的小姐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說:「不……不是。」

    「那就是熱戀了。」老太太恍然,笑看這一對年輕的情侶。「好好享受,巴黎是屬於你們的。」

    「我們?」趙湘柔忍不住反問:「您的意思是,觀光客?」

    法國老太太笑出聲來。「是情人啊。巴黎是屬於情人的。我和我先生,在巴黎談了五十年的戀愛呢。」

    趙湘柔沒有問老太太的先生如今安在,為何此刻她在咖啡館獨坐。有些時候,不問才是一種禮貌。華發老太太臉上煥發如初戀少女的光芒,令趙湘柔為之心折。

    那是她嚮往的一切。她希望每對情人都能攜手到白頭,堅貞專注,不離不棄,但難堪的是如此願望終究是夢幻,只是不切實際的想像。

    沒有一種愛情是純粹而永恆的。望著近在咫尺、從未遠離的那張俊臉,趙湘柔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大膽相信。

    然而她即使再不肯正視,他還是來了。此刻正在她面前。

    「我還沒有原諒你。」她低低說著。彷彿這樣,就能保護好自己的心不被傷害,就能守住最後一道抵禦的防線。

    厲文顥微笑,好看的濃眉揚起。

    「那些,等回台灣再談吧。」他溫和地說:「這幾天,只要好好享受屬於我們的巴黎就好,可以嗎?」

    她瞇細眼,狐疑地瞄他。「你聽得懂法文?聽懂我們剛剛在說什麼?」

    厲文顥笑得更無辜了。「怎麼可能呢?」

    她還是盯著他不放。這人心機深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現在又在打什麼算盤、葫蘆裡賣什麼藥?

    「你又皺眉了。」他輕揉著她細緻眉心,然後以唇代指,親吻她光潔的額頭,語氣好低、好溫柔。「你心情不好,出差又累,就不能放鬆幾天,把一切都暫時拋開嗎?我會陪著你。」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親匿……如此熟悉。趙湘柔恍惚想起,在他們第一次「酒後亂性」之後,厲文顥也曾經像這樣……

    之後,被她悍然抹殺掉一切,死不認帳,執意要維持以前如兄弟、親人般的關係:但死命抗拒也好,不肯面對現實也好,事實擺在眼前,厲文顥已經讓她習慣了他的存在。

    因為太習慣,也因為他總是在,所以沒有領悟到這個事實。

    好賊啊……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夜深的時候,她在他懷裡。

    他的身材是這幾年精心鍛煉過的。被他抱住時,那難以呼吸的窒息感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是腹肌嗎?」小手撫過他堅硬平坦的腹部,嗓音聽起來卻悶悶的。

    「是。」厲文顥失笑,按住那不甚安分的纖手。「你不喜歡?」

    「也不是。」她還是悶悶的。「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當然不是。以前他是個胖子。

    「如果不是認識你這麼久,我會懷疑你根本是冒充的。」她嘀咕著。「才幾年的時間,就一個變成半個,哪有這種事。」

    「怎麼會?我身上有肥胖紋可以證明,確實是我本人。」他說。

    當趙湘柔硬是要看、甚至伸手探索時,厲文顥再度抓住她的手,還不安地挪動精瘦身軀。這麼一動,趙湘柔發現了新大陸——

    「你怕癢?」她撐起身子想要看他,還故意去摸他的腰。

    他閃躲著小手的攻勢,又忙著要抓住她。「喂、喂!冷靜一點好嗎?不要這樣——我不是——」

    攻守嬉鬧,肢體接觸越來越多,越來越熱。終於,擦槍走火。

    暈黃燈光下,他們的肌膚都散發著金色的潤澤光芒。清冷空氣中,喘息聲與偶爾逸出的柔軟歎息互相應和。

    他很溫柔,卻也非常堅持;她精緻嬌嫩如藝術品,卻能承受強烈的衝撞。

    待一切慢慢重新恢復安靜之際,他吻著她圓潤香肩上的點點細汗。

    「你……真的怕癢?」她的嗓音因為剛剛的激烈呻吟而有些沙啞,此刻悠悠地再度問。

    厲文顥微微皺眉。「這很重要嗎?怕癢又怎樣?」

    「沒呀。只是聽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她停了停,才說:「我媽以前有次說,我爸完全不怕癢。她要我找個會怕癢的、會疼我的老公。」

    厲文顥只是微笑,這時就不介意大方承認了。「那就是了,我很怕癢。」

    「哪有人這樣的,現在承認得這麼快,太假了吧。」她瞪他一眼。

    「我無所謂。」他吻上她柔軟的紅唇。

    只要是對追到她有幫助的,他真的什麼都無所謂。

    如膠似漆的熱吻方休,兩人氣息再度微亂,火熱的身軀依然緊緊相擁,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臉。

    「你真的喜歡我?」她的問句裡夾帶著太多不確定。

    「嗯。」

    「從什麼時候?」

    「很久很久以前。」

    「你是怎麼發現自己喜歡我的?」她很困惑。

    厲文顥沉思了片刻。「當聽到每一首情歌都想起你時,當發現每個節日都想跟你過時,就知道了。」

    她的氣息一窒。這兩句話威力太強,她被震傻了。

    「可是,我爸爸,跟你母親……」她囁嚅。「你不在乎?你父親也過世不少年了,如果……」

    「我不覺得家母對令尊有任何一丁點意思。」回答得非常認真。「愛情是不能勉強的。要不然,我媽早在三十年前就嫁給你爸爸了。或者,你也早就嫁給第一個死命狂追你的男人了。」

    她沉默。良久良久,都沒有開口。

    他輕撫著她如雲的長卷髮,輕問:「怎麼了,我說得不對?」

    「不,你說的應該很正確。」她從他懷中抬起頭,困惑地問:「可是這意思是,可茵……有可能喜歡我爸爸?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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