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湛露
「蝶妃月下舞劍,倘若遇到烏雲遮月,看不清滿院花木的時候,就要借助夜明珠的光澤替代月華。而在這殿內,最好擺放夜明珠,可以讓它照到全院的位置,就只有天窗後的這個房梁。
「蝶妃自恃武功高強,普通宮內之人根本不可能到這個地方尋找夜明珠,放在這裡是最安全不過的。」童傾故侃侃說著緣由。
「但潘皇后又怎麼會在她的傳記中錄下這首詩呢?真是匪夷所思。」皇甫夜把玩著這顆經過上百年依然光華閃耀的珠子,轉而一笑,「且不管它了,無論如何,朕要謝過你,看來你不僅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個破案尋物的高手,朕身邊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謝聖上誇讚,微臣愧不敢當。」童傾故望著他手中的明珠,「但聖上身邊有寶物無數,何必執著找這顆夜明珠呢?」
「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朕就喜歡去尋找那些原本看似不屬於我的東西。」皇甫夜的話似有深意,「不過朕真的要感謝你,否則今晚朕還不知道要拿什麼去做賞給蘇貴人的見面禮。」
童傾故面容一僵,唇色似乎也變得淺淡,「聖上要將這顆夜明珠送人?」
「明珠配佳人,寶劍酬知己。若這是把劍,朕會將它送給你,可惜是明珠,就應當配與蘇貴人那樣的絕世美人了,不是嗎?」
皇甫夜笑得輕鬆得意而張揚,全然沒有留意童傾故的笑容早已一點一點的褪去顏色。
這一刻,童傾故心中忽然覺得好後悔。
若不為皇甫夜找到這顆明珠,也許此刻他的心便不會這樣複雜的糾結著了。
第三章
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中,有一道朱漆斑駁的木門。
有人走進這條巷中,在這扇木門前輕輕敲了長兩下、短兩下後不久,門開了,一個老態龍鍾的女人站在那裡,對來人微微鞠躬,「夫人來了。」
「小姐呢?」
「在裡面,已經回來了。」
門外人走進來,脫下一襲寬大的黑斗篷,露出裡面雍容華貴的長裙和滿頭的珠翠,那張保養有方的中年容貌依然說得上風韻十足。
此時從院內的裡屋也定出來一個年輕的女子,佇立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來人。
「母親。」
「青彤,我不能久坐,因為你外公肯定派了許多人找你,說不定會有人跟蹤著我。」
「我知道。母親以後不用經常來見我,我很好。」
「青彤,你這招棋走得太險,你知道聖上為了你的失蹤發了多大的脾氣?你如此賭上這一生的幸福,值得嗎?」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是聖上發脾氣的樣子,我已經親眼所見了。」
月光悄悄投在這張年輕美麗的臉上,在她左側的臉頰上,並沒有畫像上那一串醒目的黑痣,那裡光潔如玉,星子般閃耀的瞳眸中帶著幾分笑意。
「今天一天,我都在他身邊。」她淡淡說道。
「真的?」美婦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做到的?他竟然不認得你?」
「母親還是不要知道得太詳細為好,我不想在日後觸怒他時拖累了您。」
「那麼,你要怎樣保護自己?伴君如伴虎,青彤,你的膽子實在太大了。」
「膽子如果不大,怎麼能為自己謀得未來?母親,若天下的男人都認為我們女人是無足輕重的玩物,那麼我們該怎麼做?」她沒有等候母親的回答,逕自堅定地說:「讓他們意識到他們錯了,而且錯得非常嚴重。」
「你爹他……近來派人捎話過來,想與我修好。」
「不要答應他。」顧青彤斬釘截鐵道:「他之所以後悔想與你重修舊好,是因為他現在在朝政上想仰仗外公幫忙提攜。如果當年他能夠預知外公會做丞相,就絕不會為了個青梅竹馬的情人而將你休離,讓你成為家族的笑柄。娘,不要心軟,否則你只是他再度借用的工具。」
美婦怔怔地看著她,良久後歎了口氣,「青彤,你的心比娘狠,讀的書也比娘多,娘希望你不會辜負我的期望,也對得起你現在的冒險,能為自己謀得一個好的將來。」
「會的,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的。」
「但是聖上已經先接其他三位小姐入宮,不知道會是誰先被臨幸。無論怎樣,她們會比你先一步得到聖心,而你,要怎樣挽回?」
「先被臨幸的是蘇秀雅。」顧青彤的眼中閃過一絲惆悵,但這抹憂傷的惆悵轉瞬即逝,「不過她能抓住的聖心有限。聖上只是想要幾位美女為他充實後宮,他需要的是美女的身體,而不是她們的心,所以她們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得到聖心。而我,卻可以。」
「你確定?」
「是的,我確定。」
她會好好的計算自己每一步能走多遠,可以走多遠,自己付出多少,可以從對方身上獲取多少。這或許是天生的本領,也是這十年來生活在一個大家族中,飽受他人歧視眼色後學到的技能。
顧青彤,就是童傾故。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很難解的謎題,不是嗎?怪只怪身在謎題中的人未曾用心留意。
她天生聰穎,雖然身處閨閣之中卻能洞察人心。一個女人這一輩子最終能達到的頂峰是什麼?無非是一個合格的妻子而已。而她身為兩家重臣之後,年初忽然被宮裡的太監前來索要生辰八字,她知道,這是選秀入後宮的程序。
她不甘心做那碌碌無為的後宮女人,日日夜夜等著丈夫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臨幸。不肯坐以待斃的她苦思冥想,終於艇而走險的給自己選了條與眾不同的路。
宮內因為忙於制書,急需大量飽讀詩書的文人入宮編纂。一般的文人不屑於這條路的清貧,寧可走仕途,等待科舉,所以報名入蘭苑閣者寥寥。她趁此機會,女扮男裝,憑借自己的滿腹詩書輕易中選,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入宮編纂者之一。
但是僅僅至此是不夠的,因為誰也不能確定皇甫夜一定會來到蘭苑閣,她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在正式被召選前見到他。
等待,是漫長的煎熬。當她尚未見到皇甫夜時,傳召的旨意已經下達,所以她被迫悄悄在自己的臉上畫上幾乎可以說是破相的黑痣,收斂鋒芒,避開與其他佳麗爭鋒的時機。
萬幸,她的等待有了回報。皇甫夜那一夜突然造訪蘭苑閣,她一眼便已認出,按捺下心頭的又驚又喜,強作鎮定和不解,終於引起他的關注。
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將她招為身邊親信,這讓她在惴惴不安的驚喜中又多了幾分慚愧。
每次面對皇甫夜信任的笑容,她都不敢去想,有朝一日,她精心謀劃的騙局被拆穿時,這讓她一天天眷戀的笑容驟然褪去,帶來的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而且,原本以為自己會坦然面對他對其他女子的恩寵,但是,今夜他將寵幸蘇秀雅的事實還是讓她心頭酸痛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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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彤已經得到皇甫夜的特製腰牌,可以不分時間,自由出入皇宮。但是身為御前陪讀,在皇甫夜早朝前出現是不合適的,所以每次她都是等到天大亮的時候才入宮。
今天她剛到宮內,就得到消息,皇甫夜在金鯉湖邊等她。
她看看天時,問身邊引路的太監,「聖上今日上朝了嗎?」
「當然。」小太監滿臉困惑地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她微微鬆了口氣,看來蘇秀雅雖然美麗不可方物,畢竟還沒有到詩中楊貴妃那樣驚天動地的地步,所以也不至於有「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情形出現。
然而,金鯉湖邊並不僅有皇甫夜,還有蘇秀雅。
蘇秀雅雲鬢高堆,滿臉柔情蜜意,小鳥依人地坐在他的身側,顯然昨夜已經承歡。而許娉婷和張月薇坐在另一側,張月薇還是一貫的恬淡,許娉婷的臉色就說不上好看了。
如此喜怒形於色的女子,不是皇甫夜所中意的。相比之下,張月薇真的是高過許娉婷不知多少心機。
顧青彤冷眼旁觀著,走到皇甫夜身前,她已經得到特許,可以不必見君就行大禮,所以只是長長一揖。
她和幾位貴人從無私交,只是在那次太后壽宴上碰過一次面,甚至沒有對視說話,加上那一次,她刻意給自己的臉頰畫了黑痣,又塗抹了脂粉,與眼前的她完全判若兩人,她有絕對的自信不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果然,她自然大方的出現並沒有招來幾位貴人的側目。只是皇甫夜對她笑道:「童愛卿來晚了。」
「微臣以為聖上今日不會有心讀書寫字,所以來遲了一些。」
「還說你不會揣測朕心?」皇甫夜斜睨著她,「你這一次猜錯了。朕不但早起,而且已經上了朝,舞了劍,現在和幾位娘娘坐在這裡喝茶看景,你要是再不出現,朕就要派人去找你了。對了,說起來,你的家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