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詐欺郡馬

第14頁 文 / 心寵

    生平第一次,他產生了放棄的念頭,感到自己面對蒼茫天地時的渺小和無奈。

    「公主的身份?」木蘭愕然,「大師姊她……」

    「沒錯,她是已故東商國的公主。」聞人龍緩緩道,「我經商、從政,投靠義山親王,娶他死去的女兒,討好太后,拉攏群臣,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恢復她昔日尊貴的身份!」

    包括他從前在王府裡栽種的那些朝顏花,表面說是為了雪菁,實際上,只是思念她的一種寄情方式罷了。記得小時候,她不愛牡丹薔薇,獨愛這種瞬間即逝的花朵,每日都會叫人早早地採了,擺在寢宮中。或許對她而言,這不過是童年瑣事,但在於他,卻刻骨難忘。

    每一次,當他思念她到無法自拔之際,便站在親手栽種的那片花牆前,看著微風拂過,點點藍紫在綠葉中起伏的模樣,心緒亦隨之蕩漾。

    那片花牆,她應該看見了。那一天,他在湖心垂釣時,知道她就站在那湖畔的花牆下,可她卻不知道那些繽紛的藍紫是為她而生。

    他故意對她冷漠、傷她的心,只為了想把她趕出險境。可他心裡卻是不捨的,很希望她能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會。

    「這值得嗎?」木蘭質疑,「犧牲了一切,你與大師姊弄得神心俱傷,就為了一個虛無的公主之位?」

    「我也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聞人龍深歎一口氣,「曾經,我想過就這樣跟她長相廝守,做一對平凡夫妻,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可發生了一件事,逼我面對現實。」

    「什麼事?」

    「她居然為了討好我,去做賊。」為了博他一笑,她不顧危險,去雪菁的別業盜劍。看到那把劍的時候,他彷彿遭到當頭棒喝,讓他痛下決心。

    「她是公主,怎麼可以去做賊?不!我不要她過這樣低賤的生活,她本是那樣高貴冰潔,我不要她受到世俗的污染,做降低她身份的事。」

    他要把天下當作禮物,獻給她,別說是一把短劍,就算這世上的所有奇珍異寶,都應該是她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大師姊是否願意接受你的安排?」木蘭一針見血道。

    他一怔,側過雙眸,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雅眠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倚著花牆,凝視著他。

    她緩緩走到聞人龍身側,未待他反應過來,便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啪!

    聲音清脆響亮,把一旁的木蘭也驚呆了。

    「大師姊,你誤會了,承安侯他……」急忙解釋,卻被雅眠一語打斷。

    「我沒有誤會,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打他?」木蘭詫異,「剛才那一番話,難道不令你感動?難道你還不明白,承安侯對你是真心的?」

    「我很感動,」雅眠冷冷的道,「或者說,我應該感到榮幸,這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癡情的男子,為了我,傾盡他的所有。然而,我現在心裡填塞得更多的卻是氣憤!」

    此語一出,聞人龍怔怔地望著她,不知所措。

    「沒錯,你傾盡了所有,赴湯蹈火想給我世上最好的東西,但你有沒有問過我,這些東西是不是我想要的?!」瞪著眼前的男子,雅眠嚷道。

    木蘭似乎懂了,「大師姊,你是說,公主之位並非你想要的?」

    她點頭,眼中含著苦澀。「沒錯,我是懷念故國,也想念死去的父皇母后,我也曾經在心上人成親之後,羨慕過雪菁高貴的郡主身份……但只是羨慕,如果沒有,我並不在意。聞人龍,你知道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她聲嘶力竭地追問,彷彿要把心中所有怨憤全發洩出來。

    「你不懂,」她哽咽,「你只知道讓我吃飽穿暖,你根本不懂得我的心……聞人龍,我恨你!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恨你!」

    如果他真的移情別戀,她會在一番怨恨之後最後終將釋然,向蒼天認命自己與他緣分不夠。

    可現在,他居然是為了她而去做這一切,她情何以堪?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要殘忍地分離,甚至彼此傷害?

    他傷她如此之深,到頭來卻只是為了表達他的忠心……

    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啼笑皆非,覺得荒唐。

    淚水在這一刻終於潰然決堤,她轉身跑入花徑,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情緒失控。

    「還不快去?」木蘭推了推聞人龍的肩,一直怔愣的男子,這才鼓起勇氣追上前去。

    花徑幽長,她伏在一株海棠底下放聲大哭,太過激動,喉間的傷口再次流出血來。

    「雅眠。」他立在她身後,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勸慰她,「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寧可你像剛才一樣打我,也不想看見你哭泣。」

    「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她舊話重提,轉身盯著他的眼眸,「那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僅此而已。」

    每一次,當她站在柳絮紛飛的河堤,望著漫天的楊花和一江春水;每一次,當她聽見娶親的敲鑼打鼓聲,看見新娘喜氣洋洋的步上花轎;每一次,當她聽到關於承安侯與他的嬌妻如何恩愛的傳聞;每一次,當她夜半醒來,獨自抱著寒涼的空枕時,他知道她是什麼感覺嗎?

    虛無縹緲的公主之位,比得上實實在在擁有幸福嗎?枉費他聰明一世,原來卻是個木魚腦袋。

    不,他從來不瞭解她,他只是執著自己的妄念,卻強加在她身上,說都是為了她……呵,他可真懂得如何折磨她。

    「雅眠,」他從背後輕輕擁住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卻還要這樣傷她?這個狠心的人!

    雅眠轉過身子,掄起拳頭槌打他的胸膛上,用盡全身力氣,拚命地打。他沒有還手,也沒有捉住她的準頭,由她發洩為止。

    她打了又打,眼淚忽然又湧了出來,「哇」的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再次痛哭。

    就是這樣的愛恨糾纏,把兩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終結這段孽緣,只由著上蒼戲弄,讓兩人都燈枯油盡。

    「雅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在她耳邊不斷地低喃,像是攝魂魔音般,侵入她的心志,擊碎她的憤怒。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生氣,雖然嘴上說恨他,可聽聞真相後,更多的是感動。

    第七章

    解開衣衫,浸入木桶之中。

    桶裡注滿溫熱的泉水,瀰漫氤氳的白霧,一天的疲勞在這騰騰熱氣中散去,俊顏退去污泥,呈現英俊本色。

    這些日子,他閉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埋頭種花。

    遂王府裡的花草,從未像現在這般繁茂綺麗,就算是天邊的彤雲,也無法與之爭艷。

    在面對那些翠綠的籐蔓,嬌妍的花蕊,一顆忐忑的心才能獲得平靜。

    「花能解憂。」小時候,母親常對他說這句話。

    每當父親忙於皇宮的安全問題的時候,他常常看見母親置身在花叢間。

    母親也是在攻破皇宮那日亡故的,他沒有見到她的屍體,或許屍體已經支離破碎,就算見到也認不出來。但母親口授的種花知識,卻深深地植入他的記憶中。

    沒想到事隔多年,他竟需要利用種花的方式來平靜自己的心情。

    他承認,這些日子遭遇了太多變故,就算身為男子,就算他再冷面狠心,也快承受不住了。

    這一刻,他不能亂了分寸,心情又得不到緩解,惟有寄情於花草,讓自己得到片刻的喘息機會。

    閉著眼,享受熱水的撫慰,他忽然聽見門口處吱呀一聲,一陣夜風灌了進來。

    「誰?」他警覺地張開眼,伸手便抓過衣衫旁的短劍。

    「我。」來人輕聲應答。

    他的心霎時微顫,抬眸看見雅眠邁進門檻,捧著一籃東西。

    她的臉透著柔和的笑容,完全有別於平日劍拔弩張的模樣。

    自籃子散發出清香味道,在夜風的吹送下,令聞者心曠神怡。

    「你怎麼來了?」聞人龍一顆心稍稍放寬,擱下短劍。

    雅眠不答,逕自走到他身邊。

    「別過來。」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怕她看到自己的裸體。

    「怕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雅眠莞爾。

    她將籃子放在沐桶邊,聞人龍這才看清楚,原來藍子裡盛著不知名的花兒,已被揉成一辦辦的花瓣。

    「你天天種花,可知有什麼花可以活絡舒筋?」她問。

    「知道一些。」可一時想不起名字。每次面對她,他的腦子總是比平日遲鈍。

    「這些花兒雖然沒有藥效,但味道卻可以讓人神清氣爽。」雅眠說著,將那籃子的花瓣全數倒入水中。

    的確,聞人龍頓時覺得精神一振,早先的疲憊消然殆盡。

    雅眠坐到桶邊,取過毛巾,沾濕後輕輕搓他的背。

    寬大黝黑的背部在這輕柔的摩挲下,除去酸疼,有種酥麻的感覺自肌膚導入心底,他的雙頰不由得變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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