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鄭媛
秀賢沉默地回視他。
「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得到想要報導的內容?」陸拓告訴她。
「陸先生是認真的嗎?」她這麼問。
陸拓撇撇嘴。「我會給你你要的,但是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一定明白,凡事都有代價。」他對她說。
她看著他,暫時沒有回答。
「不過,我不習慣跟不熟的人坦白一切。」他咧嘴笑了笑,態度從容不迫。「仔細想一想,其實任何人都一樣,有誰會對陌生人剖析自己?」
「陸先生的意思是?」
「我們應該多花一點時間認識彼此。」他說。但是她沒有表情,於是他又說:「難道你不認為,應該先取得我的信任,然後再進一步做深入採訪?」
「陸先生言之有理。」她笑了,因為笑容,表情也柔和許多。「您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坦白說我很高興。」
一時間,他竟看不出她眼底笑容的真假。「是嗎?那就好。」他喃喃說。
也許,他被她帶著智性的美麗笑容迷惑,一時失神,所以錯失判斷的機會。
他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其實我對你很好奇。」
「好奇?」
他笑一笑。「雖然你想採訪我,但是我對你的好奇,並不在你之下。」
「陸先生的好奇,是因為我鍥而不捨的決心?」秀賢說。
他低笑一聲,沒有回答。
「明天晚上有空嗎?」他走到酒櫃前,打開酒櫃為自己倒一杯酒後,突然問她。
她回頭看他。
「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秀賢尚未回答之前,他接下說:「我跟你兩個人,沒有第三者。」他回頭對她說。
她注視他半晌,然後回答。「既然想採訪陸先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有一件事。」他說。
秀賢等他說下去。
「不要再叫我『陸先生』,」他衝著她咧嘴一笑。「如果再繼續客套下去的話,我們恐怕還得再多吃很多頓飯才行。」
秀賢笑了。「好,這點我可以答應你。」
陸拓突然舉起酒杯,朝她致敬。「對我來說,工作其實就是遊戲,如果工作只為工作,那麼人生實在太沉悶乏味了,你說是嗎?」他忽然又這麼問她。
「幸運的人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既然是喜歡的工作,要解釋成遊戲也可以。」她這麼回答。
「對,說得很好,是自己喜歡的工作。」他盯著她,低笑問:「你喜歡作家這個工作嗎?」
「有時候喜歡,有時候討厭。」
他挑起眉。「怎麼說?」
「剛剛完成一部作品的時候,衷心喜愛這個工作。作品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覺得從事這個工作是一種折磨。」她這麼回答。
他大笑。「任何工作都一樣。結果近在眼前,卻又還不可得,中期階段必須忍辱負重,最折磨人。」他下註解。
她看了他一會兒。「從第一次見你到現在,你從來沒有這麼笑過。」
「是你沒見過。」他說。
她沉默,沒有回答。
「喝酒嗎?」他問她。
她搖頭。「我認為,現在是工作時間。」
「剛才跟我那些談話,也是工作?」
「從某一種角度看,算是。」
「你倒很誠實。」他咧嘴。
「如果不為工作,難道你認為,我們已經是朋友?」
「你以為呢?」他反問她。
她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一笑。「明天晚上見。」她僅僅這麼說。
他沒有留她,看著她的背影,任她離開。
第三章
晚上他約好的地點,是一家知名的法國餐廳,非常有氣氛。
「你不怕閒話?」入座後,秀賢問他。
「閒話?」
「你是知名人物,孤男寡女在公眾場合見面,難道不怕被記者撞見?」
「你怕?」他反問她。
秀賢笑了笑。「我的知名度沒有你大,應該擔心的人是你。」
他看了她一會兒。「你接近我,真的只為寫一篇文章這麼簡單?」忽然這麼問她。
「用『接近』這兩個字聽起來就很不『簡單』,不管我怎麼回答,跟你心底想的答案一定不一樣。」
他撇撇嘴。「我忘了,你是作家,喜歡玩文字遊戲,所以你的回答總是與眾不同,永遠不可能陷入有問有答的模式。」
「這是嘲弄嗎?」她說。
「如果嘲弄你可以把你嚇走,那麼就算是嘲弄。」他咧嘴笑。
「你好像真的很不喜歡被我採訪?」
「如果只是採訪,那我的確不太喜歡,因為實在太無聊,而且這些採訪對我沒有意義。」他直截了當地說。
秀賢凝視他。「我以為,一個成功的人物,天生都有表演欲,必定是喜歡被注目的人,否則不會對成功有強烈的渴望。」
「這算什麼?心理分析?」他低笑。
「不對嗎?」
他沉眼看她。「對。」大方承認。
她別開眼,沒有因此得意,表情反而顯得內斂。
「既然你的心理分析如此準確,那麼你分析一下,既然我曾經把你趕走,為什麼又願意重新接受你的訪問?」
「因為好奇。」她淡淡回答。
「好奇?」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採訪到你,你想瞭解原因。」
「只是因為這樣?」
「如果拒絕我,我可能會間接從你身邊的人口中,採訪關於你的事情。」她接下說:「這樣一來,你反而沒有辦法澄清那些你不想承認、或者你本來就想要否認的問題。」
「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麼狡猾的人。」他笑。
「這不是狡猾,是世故。」
他收起笑容。「世故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有所求,特別是男人。你認為,我只是想要當面拒絕你,這麼簡單?別忘了,我有三位能幹的助理,這種小事他們可以代我完成。」
「那麼就請你直接告訴我,接受我的訪問,有什麼要求?」
「在商場上曾經有過一些謠言,我想你應該聽過。」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若無其事地,談到另一件事。「謠傳有一名記者因為訪問商界人物,兩人見面次數一多,日久生情,因此產生曖昧,不久後進一步發生關係,你說,這算不算露水姻緣?」
「世界上的事情,如果不能互蒙其利,就不會有合作關係。就算是露水姻緣也一樣,一定是兩方皆有所求。至於雙方各自得到什麼樣的利益,要看當事人當時想要什麼。」
「那麼你想要什麼?」他反問她。
「我想要一篇採訪。」秀賢直視他。「其實應該是我問你,你想要什麼?」
陸拓看著她,眼色深沉。「這要看,你對於這篇報導,是不是有非到手不可的決心?」
「如果我回答是的話,你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他再次露出笑容。「交易不都是如此?在經濟學角度,這叫『獨佔』又叫做『壟斷』,獨佔者如果又擁有大量的市場需求,那麼就可以任意調節售價與產量。」
她笑了。「你還是沒有說出,你的要求。」
「經濟學上所謂的『自由放任』定理,最可貴的是放任政策,就是對於個人意願給予充分自由,任其在交易場中自由表現。」他回答。
「這就是所謂的『積極不干預』主義?」
「你知道?」他眼睛一亮,顯得驚訝。
「所謂作家,就是什麼都知道一點的專家。」
他笑出聲,突然又收起笑臉問她:「你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不可能站在這個定理上發展?」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實行百分之一百的自由放任經濟。就算是美國,對於富人苛重稅、實行社會醫療制度,制定社會福利政策、限制部分進口產品等等,都是政治干預經濟的表現。」
「不管自由化的程度多少,你不能否認,施行自由主義的過程,最具人性化。」
「你想要什麼樣的自由?」
他咧開嘴笑。「或者應該說,一篇報導擁有多大的彈性與靈活度,跟撰寫入的心態有很大的關係。」
她沉默。
「壓抑的思想,絕對不可能得到深刻的反省。自由的意志,可以擁有穿透的力量。」他幽幽說。
她用一種奧妙的眼神看他。「事實上,我們今天的談話已經超越了報導的內容。」她以極慢的語氣這麼說。
「談話只是談話而已。思想的巨人,多數是行動的侏儒。」
她笑。「今天換成你要跟我談哲學了嗎?」
「你是聰明的女人。」他突然說:「當然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起而傚尤?模彷那位商場人物,談一段露水姻緣?」她乾脆直言,不再拐彎抹角。
「出發點看起來如此,但是過程也許完全不一樣。」他說。
說著如此邪惡的事情,他卻神態自若,一點都沒有羞愧、不安的表現。
秀賢看著他,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發現,一切都已經走得太遠……
人,只要往前走,不是提升,就是墮落。
「不要忘了,你有未婚妻,再跟任何女人發生關係,都叫做『不倫』。」
「根據調查,如果包括精神與肉體在內,男人每分每秒都有可能會進行一段下倫關係,時間長短不限,從數秒到數分鐘,甚至維持一日、一個月、多年的關係部有可能。」